她坐在露台的扶手上,看见白琼言来,诧异道,“呀,你没去休息啊?”
白琼言问道:“你没让诺埃尔回到西尔伯大陆是不是?”
魏夕“哈哈”笑了两声,眼睛弯起,“哎——惊喜都被猜出来了,那可就不能叫惊喜了。不过我还是打算多问一句,喜欢吗?”
“你早就想到了,对吗?”白琼言问,“在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入到契约内的时候。”
魏夕笑嘻嘻道:“难道你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白琼言怎么不想?
她当然想。
可是这样做,就意味着要把诺埃尔也拖入这趟浑水之中,最后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对诺埃尔而言,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圆满”的结局。
白琼言没有回答。
“虽然知道你不太可能这样做了,但该说得说,”魏夕微笑道,“你能把他送回去几回,我就能把他带回来几回。不过频繁的时空穿梭对于他这样的纯人类而言,会有什么结果你也是清楚的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把他拉进局中?”听到这一句,白琼言终于忍不住问道,眉心紧蹙,“他明明——”
魏夕笑得灿烂,语调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凉薄,“因为他是双重保险呀。你无论如何都要死去,到时候只凭我一人,要是没法成功复活你可怎么办?”她从天台栏杆上跳了下来,走进了白琼言,轻声道,“从我第一次利用你的召唤阵把他召唤到了这里开始——我觉没想过再让他脱离这趟浑水。”
“嗯嗯,你想保护他,当然——毕竟你就算能复活成功,大概率也得作为一个无知的新生儿重活一回,那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可就太痛苦啦!”魏夕眉眼弯弯,下一瞬她的笑容却沉了下来,嗓音也一改之前的甜美,变得又低又冷,“但是你可别忘了,白琼言,为你的计划付出的不止你一人。你或许甘愿冒计划失败这个风险,但我可不打算让自己的心血白费。”
白琼言微微蹙眉。
她不是没见过魏夕这么喜怒无常的一面,但是那都是在身为“妖皇”和她针锋相对的时刻。但当这一面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指向了她所想保护的那个人时——她似乎必须在两人之间做出决断。
她顺着魏夕的话往下试探道,“虽然复活这件事对于这个世界的本土人而言会异常困难,但那是因为在天道动手后,他们压根就不会再记得我。”
魏夕又不是本土人,不会受到天道影响,又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说出这番话呢?
白琼言似乎抓住了什么很关键的线索,却窥探不到线索的尽头有什么。
魏夕沉默了。
现在应该这么说:“当然是因为要双重保险呀!”
或者是:“谁知道将来要出什么幺蛾子?万一天道发现你的诡计了呢?”
明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她却似乎回答不出来。
白琼言看着她静默以对,又不由自主轻微皱起眉心,轻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什么连魏夕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吗?那个自从和她相识以来,就始终仿佛无所不能的魏夕?
这句话像是突然唤醒了魏夕。
她“嗯?”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重新扬起了那副总是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眉眼弯弯道,“不、当然没有。只是不放心而已。”
然后她唇边的弧度淡了几分,瞥向别处轻声重复,“嗯……对,就是这样……”
白琼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下次请不要这么做了。类似的事情也不要。”
听到这句话,魏夕反而歪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一直在为责任而活,最开始在妖界的行动也好,现在的灵域也罢,都是为了别人,或者说,为了天道。那你为什么不自私一回呢?”
“包括你那儿计划也是,说实在的,这些话我想说很久了,”魏夕道,“你也不一定非死不可吧?你完全有能力活下去,活到鸿音三界的天道覆灭,再活过灾难,带着诺埃尔一起——如果是你的话,做到这些完全没问题吧?到时候,你可就什么力气都不用费,就可以脱离天道黑名单,和诺埃尔真正幸福地度过余生哦。”
白琼言听到她这么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但你知道,这样做的话,现在这些幸存者们,人界、妖界、魔界……绝大多数都要死在因为天道消失而引起的灾难中。”
她平静地反问道:“你是说,让我因为一己私欲,而让这么多无辜之人丧命么?”
“哎呀,这话这么说出来可真不好听,”魏夕眉眼弯弯,“不如换个说法?比如,我是想让你为自己活一回。”
白琼言微微阖上眼,道,“我的计划,就已经是为自己而活的证明了。”
“一个计划?这就够了?”魏夕明知故问。
看她的表情,她似乎在等待着白琼言摇头,或者说,她几乎确信白琼言会否认。
哪儿有正常人会把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当做为自己活过的证明?
但白琼言却道:“这就够了。”
她看着魏夕的眼眸,神色坚定又平和,“如果计划能够成功,成为人类的那个‘白琼言’有充分的时间去享受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但是,魏夕——”
“站在你面前的‘白琼言’,有义务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是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与意义。”
魏夕死死皱起了眉头,笑容已经完全看不到踪影了。
她看上去十分费解——是的,费解。
这是白琼言第一次在魏夕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变成了一道难解的谜题,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答案。
任凭她如何搜肠刮肚,或者利用自己已知的信息去分析,得到的结论都只是让她疑惑不解的碎片,而真相散乱在这无法拼好的碎片背后。
白琼言轻轻一叹,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责任’这个东西,不明白才是最幸福的。”
她轻轻拍了拍魏夕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天台,留下魏夕一个人孤单站在夜色内,与黑夜融为一体。
直到白琼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也没有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