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斯基特的文章在一夜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在Hermes的授意下,她再接再厉,又发表了两篇文章在下半月的《唱唱反调》上,一篇的标题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永葆青春的奥秘”,揭露了乌姆里奇任命食死徒梦之队为特别调查团,并且任由他们对霍格沃茨的学生使用黑魔法的真相;只不过,经由丽塔·斯基特的翠绿羽毛笔一加工以后,整篇文章的味道就变了,字字句句似乎都在暗示乌姆里奇和七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使得她能在四十几岁的年龄还保持着“小女孩一般纯真无暇的容颜”。另一篇的标题则是“霍格沃茨——监狱还是地狱?”,主要讨论了霍格沃茨的学生被数十条教育令限制自由的事件。表面上,丽塔·斯基特让这篇文章看上去像是对霍格沃茨如今的“没落”和“堕落”的嘲讽,实际上却毫不含糊地将魔法部发表的每一条荒唐可笑的教育令都拿出来细细批判了一番。这三篇文章一出,福吉所带领的政党在魔法世界的支持率就降到了最低,学生家长愤慨激昂的问责信向雪花一样飞向魔法部,猫头鹰雨连续不断地下了整整一个星期,不断有魔法部的重要官员出入福吉的办公室,要求福吉对丽塔·斯基特的文章里提到的事件给出一个正面回应,甚至还有一部分愤怒的家长强烈要求将自己的孩子从霍格沃茨退学,霍格沃茨的董事会连夜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并且传唤了福吉,不消说也是因为丽塔·斯基特的文章。为了这件事情,乌姆里奇甚至从霍格沃茨消失了三天,不得不赶回魔法部面对福吉的怒火。
一时间,《唱唱反调》在整个大不列颠的土地上都脱销了,一本全新的杂志价格被炒到了十个金加隆一本,就算这样也是供不应求。其他的杂志,除了预言家日报以外,都纷纷放弃了自己原有的主题,转而改成对霍格沃茨事件的持续跟进报告。比如,《今日妆容》将乏味重复的圣诞节妆容配色文章换成了一篇“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装扮分析”,立刻就让销量翻了三倍;《人人都能当园丁》推出了读者强烈要求的“如何将你的灌木丛修剪成乌姆里奇调查官吃大便的模样”文章;《巫师格调》把原定十二月推出的圣诞家居搭配系列撤下,换上了对霍格沃茨学生家长的采访,使得原本低迷的订阅率在一夜之间跃居第二,仅次于《唱唱反调》。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早晨,格兰芬多的学生悠闲地聚集在公共休息室里,交换阅读那些报道了有关乌姆里奇内容的杂志,同时还小声地讨论着。之所以要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悠闲”已经很久没有降临在这间温暖的圆形房间了,随着乌姆里奇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到应对丽塔·斯基特的报告上以后,霍格沃茨的气氛就轻快多了,虽然人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和平,但这个事实并不妨碍学生们尽情享受着离校前最后一点难得的悠闲时光。这会,Harriet眼前的Rona正裹在温暖的羊毛毯子,慵懒地蜷缩在休息室沙发上——这常见的情景自从乌姆里奇粉碎了双胞胎的扫帚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Rona随意地拿起其他多比送来的报纸和杂志,潦草地翻了翻。她的目光定格在《巫师周刊》的一片采访上,随即开始大声念了起来。
“‘我不敢相信,距离神秘人被打败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在霍格沃茨竟然还会出现滥用黑魔法的情况。’一名女儿正在霍格沃茨上六年级的巫师这样告诉我们,‘我希望福吉部长能够解释为什么被乌姆里奇教授任命的学生竟然会犯下这样令人发指的罪行,否则我不会想要我的女儿继续待在那儿。’”Rona合上杂志,哼了一声,“也许我们下学期就能摆脱那恶心的老癞蛤|蟆了。”
“也许没有那么快。”翘着腿坐在一旁,和Rona一起分享同一条羊毛毯子的Hermes翻看着最新的预言家日报,说,“报纸上一点都没有提到丽塔·斯基特,霍格沃茨,还有乌姆里奇。福吉也许还不想认输,想要再苟延残喘一把。但不管怎么样,乌姆里奇是不敢再对我们做些什么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在这一次与乌姆里奇的对决中,是我们取得了胜利。”Rona说,“我们应该趁着这股势头多做点其他有利于我们保持现在的局面的事情。增加几堂D.A.的课程怎么样?小天狼星上次不是说,有好几个去年毕业的霍格沃茨学生都表露出了想要参与对抗伏地魔的事业的意向吗?我认为Harriet可以加大对高年级的培训力度——我不敢相信他们黑魔法防御术的基础竟然那么差,奇洛和洛哈特真是害人不浅——小天狼星也希望我们能为凤凰社多提供一些新鲜血液……”
Rona说的话,另一边躺在炉火旁的地毯上的Harriet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只是看着休息室另一头高高的圆窗外冬日里难得的湛蓝天空,思索着自己上一次能够抛开所有思绪在天空飞翔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上一次开心的大笑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多想骑上自己的扫帚,让一场大汗淋漓的魁地奇训练清除自己此刻心里所有的痛苦,让自己能在畅快之下暂时忘却那些噩梦的内容。她生活中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经被伏地魔和魔法部侵略占领了,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为了反抗这两者而服务,只有魁地奇不是。
但是她做不到了。
她的扫帚被拿走了,魁地奇被取消了。
而Rona,还有Hermes,她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两个日渐亲密,让她逐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强行插|入他们两人之间的不受欢迎第三者的朋友;两个对她在每个无眠的夜晚经历了什么一无所知的朋友;两个满腔热情都倾注在反抗伏地魔和魔法部上的朋友——也仿佛,正在从她的身边渐渐消失。
“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她突然喃喃地说道。
“什么?”正在和Hermes激烈讨论高年级究竟更需要哪些科目的Rona回过头来,看着Harriet。
“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Harriet低声说,从地毯上爬了起来,连外套也没有穿,就直接离开了公共休息室。
“她这是怎么了?”Rona愕然地看着Harriet消失在肖像洞里的身影,说。她刚想站起来,却被一直坐在一旁的乔治拉了回去,弗雷德转身轻轻看了一眼乔治,又回过身去继续跟安吉丽娜说话了。
“她说她需要新鲜空气,”乔治柔声说,“也许我们应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顿了顿,乔治像是思考了一下,他突然从沙发上拿起了他的外衣,“不过,也许我该跟上去看看。”
他丢下这句话以后,也跟着离开了公共休息室。
Harriet一直走到禁林边缘才停下步伐,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诱惑她前去魁地奇球场——在格兰芬多的更衣室里陈列着历代队长的扫帚,还有塞德里克曾经留给她的那把光轮2000,她完全可以坐上一把,在球场上空飞几圈。但是她的理智阻止了这一行为,让乌姆里奇或者费尔奇看到自己公然破坏禁令骑着扫帚飞来飞去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丽塔·斯基特的文章已经开始扭转霍格沃茨与魔法部之间战局局势的关键时刻。
她沿着禁林的边缘漫无目的地慢慢行走着,脚下松软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响声,偶尔能听到被惊扰的动物迅速在灌木丛里远去的逃遁声,亦或是某只不惧严寒的飞鸟噼啪的展翅声,还有——
“你也是来喂夜骐的吗?”
卢娜的声音突然在她面前响起,Harriet吓了一大跳,猛地抬头看去的时候,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已经被递到了她面前。Harriet连连向后退了两步,愕然地看着眼前穿着一件明黄色大衣的卢娜,在她的印象里,会穿得这么花枝招展,色彩斑斓的巫师只有邓布利多一个。
“你不冷吗?”收回了拿着肉的手,卢娜偏着头打量着只穿了一件毛衣的Harriet,后者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好几块串在一起的生肉,“你想穿我的大衣吗?”
“不用了,”Harriet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话,“这是一个……很特别的颜色。”
“噢,是我爸爸给我买的。”卢娜轻盈地在雪地上转了一圈,生肉上的血四处飞溅,“他说这样夜骐老远就能看到我了,尽管我们还不知道它们是否能辨别出颜色——”
“对不起,”Harriet忍不住打断了卢娜的话,“什么是夜骐?”
“你不知道吗?”Harriet一听到卢娜这么说,就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但是卢娜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夜骐就是学校用来拉马车的那些动物。”
“什么——噢,你说那个。”Harriet恍然大悟。
“跟我来。”卢娜兴奋地说道,用她没拿着肉的那只手牵起了Harriet,带她向禁林的深处走去。这部分的森林区域Harriet并不熟悉,按理来说,她应该感到一些不安,但不知怎么的,被卢娜这么牵着,Harriet只感到一种莫名的信任从心中升起,安静地任由对方把自己带到了一片她从未来过的空地上。
“你——你经常来喂这些夜骐吗?”Harriet打量着四周,她注意到这块空地上的积雪都被踩成了坚实的雪泥,想来肯定有不少动物从这里经过,不由得对卢娜正在做的这件事情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偶然发现它们原来是在禁林里生活的。”卢娜说,把生肉放在一处干净的积雪上,回头冲Harriet笑了笑,“当我第一次看到霍格沃茨的马车的时候,我就能看到它们。海格跟我说过一些夜骐的知识,还把他在森林里养的那一群都介绍给了我,从那以后,我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喂喂它们,你会发现它们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就像它们能够感受到你的某种情绪似的。”
“但是……”Harriet犹豫了,“Rona和Hermes都看不到它们……”
“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夜骐。”卢娜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它们来了。”
一头瘦骨嶙峋,模样可怖的夜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头,第三头。卢娜熟稔地走过去,轻轻拍着其中一头夜骐那仿佛就是在骨头上蒙了一层皮的肩膀,她回头向Harriet招了招手,于是后者也谨慎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戳了戳夜骐硬邦邦的皮肤。
“不用担心,”卢娜轻轻握住Harriet的手,引导着她抚摸夜骐那触感奇妙的表皮,“这是乌乌,它非常的温和,是在这座森林里出生的第一匹——”
乌乌扭过头,用它那银白色的,毫无瞳孔的大眼睛注视着Harriet,不知怎么地,在对视的那一瞬间,Harriet立刻就能肯定,眼前的这头模样奇怪的动物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能明白她内心的痛苦——因为塞德里克的死亡而带来的那份历久弥新,源源不绝,痛彻心扉的苦楚。
“人们总是以为夜骐是不吉利的象征,”卢娜注视着那些聚集在生肉附近的夜骐,用她那飘忽的声音像唱歌一般地说道,“因为它的到来意味着死亡曾经降临过,但我不这么认为。”她微笑着看向Harriet,“我认为它们代表着那些逝去的生命,就像是某种桥梁一样。”
“抱歉——呃,我没明白——”
“在我九岁那年,我的母亲去世了。”卢娜平静地说道,“我一直相信她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因为她是一个十分杰出的巫师,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非常非常好。但我总希望我有一天还能见到她,不管以什么方式。”
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Harriet抬头看去,发现湛蓝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泛灰的苍白,稀疏的银点缓缓地从云层落下,又下雪了。
“二年级的时候,当我第一次坐上霍格沃茨的马车,我意识到谁都看不见我所看见的景象。刚好那一年,海格成为了我们的保护神奇生物教师,从他那里,我第一次听说了人们要怎样才能见到夜骐。”
“因此你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