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头栽进了没有温度的水中一般,Harriet睁大着眼睛,却只看到一帧一帧的模糊色彩从她面前一晃而过,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正注视着一个阴冷的房间,不仅如此,她还坐在一张长凳上,被无数穿着正式的袍子的巫师包围着,Harriet低头向自己的掌心看去,那枚导致她陷入如今的情形的罪魁祸首正躺在她手里,她赶紧将戒指套上食指,站了起来。
她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从她身边坐着的那些巫师对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女孩视而不见这件事她就能猜出她并不属于这儿,她向周围看去,邓布利多——也许可以说比现在的邓布利多稍稍年轻一点——正坐在她的旁边,证明她现在正处于他的记忆当中。那个冥想盆或许就跟里德尔的日记本一样,拥有能让别人重温记忆的能力,可当时Harriet的进入是受到了里德尔的邀请的,这一次,她是自己闯进了邓布利多的回忆里,让Harriet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打招呼闯进别人家里,到处翻看别人的隐私的小偷。她想起了小天狼星的曾爷爷的画像说的话,便更加坚定了要赶紧从冥想盆里出去的想法。
她抬头向天花板看去,理论上,那是她进入这段记忆的地方,可她目之所及只有由坚硬的大理石块砌成的拱顶,她刚想抬腿在房间里走走,却听到了一声冰冷的喝令。
“坐下!”
Harriet吓得一屁股乖乖地坐下了,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那不可能是对她说的话,她向房间中央看去,她先是看到了克劳奇先生,他坐在房间里最高的一排位置的正中央,接着,她的脑海里马上冒出了一个想法——假如巫师世界也会有这种东西的话——这是一个法庭。
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印象。虽然这间阴暗的房间里有着一排一排向上序列的长椅,就像是麻瓜法庭里给陪审团预留的位置一样;虽然在房间的中央,有一排额外高的椅子,就像是法官为了震慑犯人而特别设定的座位一样,但Harriet能肯定麻瓜的法庭肯定不会对犯人使用带锁链的椅子,也不会用摄魂怪来押送犯人——她注视着四名被一左一右的摄魂怪押着的巫师,在喝令之下坐在了椅子上,登时就被上面的锁链捆得无法动弹——这更像是对已经定罪了的犯人严刑逼供的地方,Harriet默默地想着。
她的视线慢慢地从那四个犯人的脸上扫过,最左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矮胖的男子,他茫然得就像是不知自己为何在这里似的,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稻草色头发的男孩,他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塞德里克的年龄,吓得浑身发抖,布满雀斑的脸苍白得像新下的雪,满头是汗,Harriet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不忍。
那个男孩的身边坐着一个高大,非常健壮的男人,他有着Harriet见过的最宽阔结实的肩膀,相比起他身边的两个人,他看上去很放松,倚靠在椅背上,对紧紧拘束着他的锁链丝毫不在意。他似乎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进行过个人卫生的护理了,然而,那从鬓边一直延续到下巴的胡茬反而让他看上去有一种粗犷的英俊,他看向克劳奇的时候,Harriet甚至能在他的嘴边看见一丝微笑。
最右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这倒是让Harriet始料不及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古铜色皮肤女人,神气活现地就像她正坐在王位上似的。她有一双睫毛浓密,漆黑深邃的眼睛,此时正顶着她的肿眼皮,恶狠狠地瞪着克劳奇,不同于剩余三个人的憔悴,她浓密曲卷的黑发依旧油亮柔顺。不知为何,Harriet总觉得她看上去有些眼熟,就好像在那咄咄逼人的五官下隐藏着某种她非常熟悉的轮廓似的。
克劳奇站了起来,他脸上对眼前四个人的恨意与残忍一览无遗,让Harriet打了一个冷战,她不由得想起了小天狼星,不知道克劳奇是否曾经也用这样的神色盯着他,然后签署了把他终身囚禁在阿兹卡班的命令。
“你们被带到魔法法律委员会面前听候宣判,”克劳奇说,“你们的罪行是如此的恶劣——”
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孩突然开口了,“父亲……父亲……求求你……”
Harriet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男孩竟然会是克劳奇先生的儿子,在她的心里,要是克劳奇先生有一个儿子,那一定就是珀西的不折不扣的翻版——做事一丝不苟,以最优的成绩从霍格沃茨毕业,在魔法部里担任要职,成为自己的父亲的助手。她身边的人从来没有提过克劳奇先生有个儿子这件事,以至于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克劳奇先生一定是太醉心于他的事业,甚至从来没有成家过。
克劳奇先生对他的儿子的哀求置若罔闻,继续大声而清晰地说着:
“……哪怕是在本法庭审理的案件中都是少见的。你们四个人被指控绑架,囚禁,并折磨了两名傲罗,弗兰克·隆巴顿,以及艾丽斯隆巴顿。证据显示你们四个人都参与了这一行为,即不间断地用钻心咒折磨弗兰克·隆巴顿及艾丽斯·隆巴顿,妄图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到你们的主人,神秘人的下落,你们四人的行为导致弗兰克·隆巴顿及艾丽斯·隆巴顿陷入了不可逆转的脑部损伤,丧失了全部的理智。对于那些不甚明白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的委员们,这表明,弗兰克·隆巴顿及其妻子艾丽斯·隆巴顿,因为钻心咒带来的痛苦而彻底疯了,他们的余生将在圣芒戈医院度过,并且将不会有任何恢复的机会。”
Harriet跟着大部分的法律委员会成员发出一声惊呼。
“这些惨无人道的罪行,经过委员会的审判,应当判处阿兹卡班终身监|禁。”
Harriet吃惊地无以复加地看着那个年龄顶多只有十七,十八岁的少年,她心中那一丝不忍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不敢相信自己正在看着怎样触目惊心的一幕——眼前这个吓得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一样浑身打颤的男孩竟然已经是食死徒当中的一员,不仅如此,他还能毫无顾虑地使用出三大不可饶恕咒之一,残忍无情地折磨两个无辜的人……
隆巴顿,她咀嚼着这个姓氏,脑子里出现了那个圆圆脸的男孩,她这时才发现她对自己的同学的了解匮乏得接近于一片茫茫的沙漠——纳威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父母(她下意识地就觉得那是纳威的父母),可是为什么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去问呢?她从小就生长在一个没有父母的环境里,她一直竭尽全力地在同龄人的面前回避这个问题,听卢平和小天狼星说她父母当年的趣事是一回事,可是忍受着那些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之下长大的同学对她表露出的无法感同身受的怜悯却是她无法忍受的,不管弗兰克和艾丽斯是否是纳威的父母……她都应该能察觉的,纳威的那种回避与她的回避是那么的相似。
钻心咒这个词又勾起了Harriet的记忆,无论过去多久,当年汤姆·里德尔用这个咒语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都不会褪色,仍然一如她当初经历时那样鲜明,她那时候忍受了多久呢?大概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钟,也许一分钟都没有,而她正注视着的这四个人,他们用那样不可忍受的痛苦将两个巫师活生生折磨疯了……那要多久?那将会是怎样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隆巴顿这时候多大呢?克劳奇先生说这四个食死徒正在打听伏地魔的下落,那么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点不会距离她打败伏地魔太远——也就是说,当她成为一个孤儿,在德斯礼家门前无助的大哭着的时候,纳威也差不多在同时失去了他的父母。
Harriet站了起来,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幕了,她就像一个半透明却又有实体的幽灵一样穿过坐在座位上的陪审团向这间地牢一样的房间出口走去,她恨不得捂住耳朵,遮住眼睛,不要让自己去听克劳奇朗读的关于那是个食死徒犯下的罪行的细节,不要让自己去看那两个毫无悔意的食死徒脸上冷酷的傲慢。这时候她已经打败了伏地魔了,为什么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呢?战争不应该随着伏地魔的陨落而落幕吗?如果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还会持续发生,那么打败伏地魔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战争不会因为伏地魔的倒下而结束。当你在德斯礼家过着一无所知的麻瓜生活的时候,巫师界还在进行着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巴蒂·克劳奇不就是依靠那场战争而崛起的吗?”
她突然想起了小天狼星的话,那一刻,她只听见的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回荡着,充满着悲哀与痛苦。我该怎么做?她质问着自己,我该怎么做?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再一次彻底的打败伏地魔,她也是这么做的!她没有任何选择,也没有任何怨言的接过了“大难不死的女孩”这面旗帜,但是这样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在大家告诉她,她就是魔法世界的救世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同时也告诉她战争的背面还会有这样丑恶的一面?
她拉开了坚实的铁门,这时候,她听见那个女人尖利的笑声在她身后回荡着,“黑魔王还会回来的,克劳奇!如果你以为我们会在阿兹卡班如你所愿的腐烂,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总有一天我们的主人会再度崛起,而我们这些一如既往地忠诚于他的人到那时将会变得更加强大,没什么能够再阻止我们,你就等着瞧吧!”
不,Harriet坚定地想着,你错了,我会阻止你们的,我就是那个会阻止这一切再度发生的人。
她走了出去。
有一瞬间,Harriet陷入了黑暗之中,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但当她的视线又重回光明之后,她意识到自己还在冥想盆中,她似乎来到了一个各种记忆交错的地方,就像看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一样,她看着一个个记忆列队飞快地在她眼前蹿过,区别是她不知道那些记忆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它们来自于哪个时代,她甚至不能确定这里的每一个记忆都属于邓布利多。她想寻找出口,在眼花缭乱之中,她注意到了她左手边散发出几乎是刺眼的光芒的一块区域,不同于其他的记忆,这个区域并不在其他的记忆的队列里,像是小心的,专门的被遗留出来一样。这会是出口吗?Harriet疑惑地想着,她小心翼翼地向那片区域迈出了一步——
又一次,就像从空中一跃而下,跳入大海中一样,Harriet发现自己被灿烂的艳阳包围了,正站在乡间的一条小路上。她又进入了另外一段回忆,她刚才是被从这个场景中射出的阳光给迷惑了。
她眯起眼睛,左右打量着,试图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突然,仿佛一道闪电突然击中了她的脊背一样——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戈德里克山谷。
不会错的,Harriet沿着小路奔跑了起来,半年多前,她和小天狼星,还有达力就曾经从这条路上走过,前往她父母的房子,只是有很多微小的细节不一样了,路边的树木少了很多,房子似乎也没有那么多……她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往前了一些,却失望的发现原本应该是她的父母最后藏身之地的房子,现在只是一个附近的居民用来放置闲时不用的器具的小仓库。
这么说,Harriet垂头丧气地转过身,这段记忆的时间点要远远早于她的父母,结合之前她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教堂里看到邓布利多的家人的墓碑来看,这也许是一段邓布利多青年时候的记忆。她知道窥探邓布利多校长这段记忆的后果绝对比看见四个食死徒审判要严重多了,可是问题是,她要怎么离开这段记忆?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又穿过了几栋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子,路过一块打理得极其可爱的小花园的时候,她突然从花园后面敞开的窗户里听到了邓布利多的名字。
“这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就住在附近……”
Harriet僵硬着向后倒退了几步,盯着窗户里那个年轻的剪影,张大了嘴,就是再给她一百年的时间,她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年轻的——极度年轻的,也许就比她大了几岁——有着一头微卷的赤褐色头发,温和地淡淡微笑的少年与那个睿智,花白胡子垂到腰间,带着半月镜片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年轻的邓布利多,这是一个多么古怪的念头。在Harriet的心里,邓布利多仿佛一生下来就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模样,站在神坛上被人仰望,崇拜,敬畏,而不是这个普通的,似乎还有那么一点青涩的男孩。
“很荣幸见到你。”她听到了另外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一个金发少年突然绕到邓布利多的面前,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不同于邓布利多的内敛,那个男孩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接近于放肆一般的快乐狂放的感觉,就像是此刻哪怕他站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却又在同时拥有着全世界一样。他是Harriet见过的最英俊的人,不同于汤姆·里德尔和小天狼星,他的英俊得益于他那完美得无懈可击骨架,挺直的鼻梁,饱满的额头,最重要的是他眉宇之间那种张扬的气质,就像一个漩涡一样,将任何见到他的人都深深的吸引过去——
“我的名字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Harriet跌跌撞撞地向后倒退几步,她的身体先她的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她一直到几秒钟以后才明白过来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才意识到她刚刚看到的是多么隐秘的秘密,才清楚小天狼星的祖父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她转身拔腿就跑,沿着那条几个月前,她怀抱着无知又期待的心情走过的小路向着村外跑去,一直到她又回到了那个记忆交错之地才停下了步伐。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态去思考她刚才看见的一幕。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邓布利多校长与格林德沃决斗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距离这两个人的初见又过去了五十年,在这五十年间格林德沃犯下了无数累累罪行,但一直到1945年邓布利多才决定与他决斗。这说明不了什么,Harriet想,邓布利多校长年轻的时候认识了同样年轻的格林德沃,那并不意味着什么,也许他和格林德沃之间只是萍水之交,也许就在这次见面之后,他就跟这个危险程度不亚于伏地魔的黑巫师断交了。你不能怀疑邓布利多,她告诫着自己,你不能怀疑他,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猜疑,都一定与真正的事实相去甚远。
她只想赶紧脱离冥想盆,小天狼星的曾祖父说得对,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触碰这样东西,她从里面看到的任何记忆都是她不愿承受的真相,她茫然无助地四处张望着,不抱希望地寻找着一个也许写着出口的牌子。她甚至试图拨开记忆,但这样只是让记忆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放慢了速度,让她得以一窥这段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转,直到她看到了某一个在她的手指的拨动下缓缓闪过一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