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笔墨辛辣地讽刺了奥黛尔的成名,言辞之间充斥着“时无英雄,使女子成名”的愤懑,又提到住在协和桥附近的一名贵妇,自从丈夫死后就发疯了,竟变卖了所有家产,扬言要创办一座世俗女隐修院,让所有无家可归的女子能有个栖身的“伊甸园”,还希望奥黛尔能资助她。
最后笔者提醒道,千万不要把财产留给妻子或是女儿,你永远无法想象她们会怎样糟蹋你的心血。幸好奥黛尔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男性的馈赠,拒绝了她的要求,不然这个世界真的就疯狂了。世俗女隐修院?没有哪个女人能不依附男人而活下去。就连那个贵妇,不也是靠变卖丈夫的财产,才有底气发疯的吗?
白兰芝看着这张报纸良久,半晌下定了决心,她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行动力极强,说做就做,回到小剧院后翻出皮箱,准备把首饰都送去当铺当掉。她这次很谨慎,知道自己已被不知姓名的人盯上,特意找到了O.G先生的男仆,请他和自己一起过去。
男仆听见她要当掉全部首饰后,还以为她因情场失意而失去了理智,连忙劝说道:“白兰芝小姐,当铺都是一些黑心的人在运作,您这些首饰最多只能当原价的十分之一,送去当铺真的不值得,您要是缺钱的话,可以找O.G先生帮忙,或是直接抵押给O.G先生也行呀!”
白兰芝气性不大,上次那点小摩擦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如果O.G先生愿意帮忙当然最好,不愿意帮忙也没事,她自己再想办法就是了:“好吧,那他什么时候来小剧院呀?”
男仆滞了一下:“那个,这个……对了,一个星期后,埃里克先生会到小剧院筹备新剧,您找他帮忙也是一样的!他是O.G先生的远方亲戚。”
听见埃里克的名字,白兰芝的耳朵尖微不可见地一红。
明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再次回想起他的身影,却还是像昨天一样……不,像上一秒一样鲜明。他的眼睫,他的呼吸,他的手指,他颈后处淡淡的香水味,似乎都还包围在她的身侧,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撞上他无情无欲的目光,看见他瘦削凌厉的下颚。
真奇怪,明明他和O.G先生是同一种性格的人,却比O.G先生讨她喜欢百倍、千倍。
白兰芝用手背冰了冰滚烫的双颊,小声回答道:“……嗯,那我就找埃里克帮忙吧。”
准备长篇大论说服她相信埃里克的男仆:?
白兰芝想做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兴起。晚上,她挑灯写了一封长信,坦诚地告诉对方她的年龄、财产,和思想转变的过程,并说会当掉所有首饰,支持她创办世俗女隐修院,最后附上了小剧院旁一家面包店的地址。第二天,她到协和桥附近打听那名贵妇的住址,所幸对方在当地十分“出名”,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她家的邮筒,投递成功。
本以为要半个月以后才能收到回信,没想到次日清晨,她就收到了那名贵妇的来信。对方非常惊讶且感激她的支持,说这是她这三个月以来,看见的最温暖的一封信件,但劝她不要莽撞行事。她的原话是,“除了奥黛尔,没有女性能挑战男性的权威”。
她告诉白兰芝,现在她已沦为街头巷尾的讥嘲对象,人人都能讽刺挖苦她,唯一能帮她扭转局势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奥黛尔公开资助她。
白兰芝不想打击她,但她比谁都清楚,以奥黛尔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公开资助贵妇。
但这似乎是贵妇唯一的念想,倘若她贸然打碎,对方会不会伤心难过,索性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
再说,对方凭什么相信她?
白兰芝犹豫极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对方奥黛尔的真面目,犹豫到一封信写完,都没能坚定想法。
转眼间,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贵妇坚持地认为,总有一天奥黛尔会意识到女性当前的困境,公开出资帮助她。白兰芝也和她成为了长期来往的笔友,知道了她叫安娜·阿德莱德。
这一天,白兰芝刚刚拆开安娜的来信,就听到练舞室那边传来一波高过一波的喧哗。
她一边看信,一边走了过去。读到最后几行的时候,她愣住了,信上写道:“兰茜,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多亏你的鼓励,我才坚持了下去而没有被流言击败,就在昨天,奥黛尔找到我,说她同意公开资助我。兰茜,你简直不敢想象当时我有那么欣喜,我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当然,你的鼓励和关怀对我也很重要,你是我黑暗过去的一道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你和奥黛尔都是我的贵人。”兰茜是白兰芝的化名。
与此同时,林德拿着报纸,小跑过来,焦急地问道:“白兰芝,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奥黛尔发表文章,公开抨击你和埃里克。她说埃里克抄袭她的曲子也就算了,《夜莺》确实很像她以往的曲风。但她为什么要说,她比谁都清楚你肮脏卑贱的过去啊?她还说,你是封建制度下腐朽的秽物……秽物,她怎么能用这个词语形容你!更可怕的是,这个女人不知道给克莱顿公爵灌了什么迷魂汤,大公竟公开认同了她的看法。她说,她会在明天发表一篇文章,公开你的身世……”
后面的话,白兰芝听不清了。她攥着信纸,脑中一片空白,浓浓的孤寂感是冰寒至极的风雪,包围着她的身体,冻僵了她的神经。她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吐出一个字去反驳报纸上的话。
和安娜互相来往了那么久,她自己也看了不少书,渐渐明白过来,女宠和芭蕾舞女,在世人眼中都是娼.妇般的存在。她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公开过去,把自己曾经的身份放到公众的眼皮底下,任他们嘲讽讨论。
直到这时,她才理解到安娜之前所遭受的压力。
别人会怎么说她?
她该怎么反驳?
她还能让奥黛尔为当初的恶意付出代价吗?或是说,她还有和奥黛尔相提并论的资格吗?
……埃里克会厌恶她、远离她么?
数不清的问题冒出来又沉下去,白兰芝脑中乱哄哄一片,心跳如坠着巨石般沉重。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抽走了林德手中的报纸,埃里克站在她们身后,垂着长长的眼睫毛,神色宁静地阅读着奥黛尔的文章。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毫无起伏,仿佛奥黛尔的尖刻言语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只要轻呵一口气,就能把它吹得无影无踪。
白兰芝的种种负面情绪,忽然就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