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续徒然一怔,犹豫了下没点头,只问:“难不成孟婆汤还有解?”
重香仰头看向她,嘴唇张了张略显迟疑,半晌才道:“倒不是解,不过对怖梦师来说,并非难事,你可知食用未经净化的无因果会如何?”
阿续讶然:“无因果乃地狱之灵所孕,原是蕴含强大能量,但它集怨集煞所成,导致阴邪无比,食之,剧毒致幻而亡,所以,才有净化一说。”
重香嗯了一声,长吸了口气,似在极力维持清醒:“准确而言,将其施入识海,会产生致幻梦杀;食之入五脏,则剧毒至命,效用是不同的。但若取安全极少量,食用并同时施入识海,再以控梦催动,亦不是不能通过梦境窥得前世今生。”
阿续长睫轻颤了下,有些愣神。
重香神色凝重,飞快补充道:“方法虽有,但此事还是慎重而行,毕竟阿续姑娘年纪轻轻夭折,君上又让你了却前尘,想来生前……并非如意,其实,忘了也好。”
并非如意四字,让她联想到了梦中的袭击,以及酷似玄君的声音。
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一个念头:如果那人真是玄君,不让她恢复记忆,会不会只是不想让她记得,她……死于他之手?
她被这个荒谬的想法吓到,才冒出个影就赶忙甩掉。
阿续抿了抿唇,看向远处,轻声道:“前尘往事了,我有今生度,不记得也罢。”
重香又灌了一口酒,才悠悠叹着:“你能这样想最好。”
“我还是先回去了。”
阿续瞥了眼腕上的尘珠,忽又想起什么:“对啦,谢殷呢?”
重香道:“我让他暂时留在怖梦司别乱跑。”
阿续还记得答应别人的事,趁着夜市未收摊,又去买了只烤鸭,隔壁摊位在卖冻奶果子,掺了葡萄酒和甘蓝汁,颜色呈紫,深浅浓淡醒目堆叠。
她现在对某人敏感异常,乃至看着这漂亮喜人的颜色,都会想起某人的眼睛。
心尖似蛀心虫在咬,痒痒的,仿佛有毒,暗暗滋培着朦胧的、未知的情愫。
她拿着烤鸭飞快走了几步,又退回去,让人装了一袋冻奶果子。
—
有阎无破所赠的传送灵宝加持,去往阴冥界亦不过是眨眼不费神之事,阿续给谢殷送去烤鸭,又闲扯着捱到子时,心道青砚大抵睡了,才堪堪回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的房间还亮着灯。
厨房的破墙已被修缮,阿续先去书房瞅了眼,自欺欺人乃无用,果然没人。
她在廊下滞了会,强行给自己洗脑镇定:成年人应有担当,面对问题,主动点、不退缩。
——就是这样!
于是,她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硬着头皮往房间走去。
青砚盘腿坐在他的小榻上,腿间搁了本书,正垂头翻阅,额前的发丝散碎低垂,打下阴晦光影,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是会喜欢看书的那种人?
不像啊,阿续略感好奇,当下又觉得能看得进书,约摸情绪平复了。
她心里胡乱猜测着,在门边杵了几秒。
少年忽地抬眸盯向她,冷白的面颊、漆黑的眸子,毫无温度,唇边倒是扬着半片笑意,却是比不笑还冷淡。
猜错了,猝不及防的。
近日来熟悉的焦灼感又爬上阿续脊椎,直冲头顶,她勉力维系着逐渐垮塌的笑意,轻声道:“你怎么那么快就把厨房补好啦?”
许久才听见他淡淡嗯了一声。
阿续笑笑,哦了下,又道:“辛苦你了,累了就休息吧,不早了。”
这回连一个字都没回,他偏头看着她,一瞬不眨。
冷凝的空气窒得阿续喉咙发紧。
良久,青砚慢慢起身向她走来。
阿续的小心脏开始突突狂跳,心理建设亦开始破防,但好歹有进步,没撒腿就跑。
显然,也没机会跑,青砚在她跟前俯下身来,眼睛与她平视,原是锋芒十足,偏生还凑得极近,然后他叫了一声:“阿续。”
声音轻而平静。
阿续腰板挺得笔直,对视几秒,她目光转至他鼻尖,像个犯了错老实听训的童生,生硬答着:“嗯,怎、怎么了?”
青砚伸手将她刘海散发一缕一缕撩向耳后。
“我在等你。”
他指腹有一层薄茧,似有若无从她面颊刮蹭到耳郭,缓慢地,一遍又一遍,阿续脑子无可救药的慢慢空白,乃至不知作何反应,只讷讷地道:“嗯,我回来了,那你快去休息吧。”
“呵。”
青砚笑了声,声音闷在喉咙里,冷冷的,古怪且带着嘲意。
阿续没由来得燥出一身汗,她是不是听错了,他为什么要这样笑,她局促抬眸看向他眼睛。
下颌一紧,被青砚两指掐着,脸被推向一侧,没来得及看到他表情。
他忽然又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床上的是什么?”
语气慵懒,声音却低沉到了谷底。
阿续听得耳根发麻:“什么?”
她的脸被迫朝向她的床榻,象牙白的褥子上赫然淌着几滴干涸的血迹,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