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着那句没钱养,唇畔的弧度又往上提了两分:“原来阿续担心这个啊,要不,我们先换间大点的房子?”
“不行……”她可没钱换。
这么想着,视线中却多了一块巴掌大的金玄龟,青砚就落后她一步,手直接越过她肩膀,将东西呈到她眼前:“可够?”
阿续没接,稍稍一让跨进书房,又在满架卷轴前翻找起来。
青砚道:“当是拜师礼,如何?”
阿续笑了笑:“你出手这样大方,想来不差银子,何必用无因果还债?”
青砚道:“也就这点家当而已。”
阿续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眼里分明闪着笑,却格外认真补充了句:“家当都是阿续的。”
啊这!这话她没法接,只得干笑两声,又垫脚去取高处发黑的卷宗,青砚却快一步将之取下递给她:“你瞧,我还是有点用的。”
阿续:“……”
她捏着卷宗坐在案前铺开,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青砚俯身趴在案前,支着下巴看她:“忙了一夜,阿续不去睡会?现在还要开工?”
“不开工,怖梦师只在三更后办事。”
青砚一副了然,笑道:“夜半无人,办差不易被打扰?”
阿续歪了歪脑袋,心说大实话放心里不好么?她小声辩解道:“这只是其一。”
青砚虚心请教:“那其二呢?”
“规矩。”
“哦,好规矩。”
阿续轻咳一声,将卷宗立起查阅,同时也挡住了青砚视线。
安静不过几息,青砚忽又问:“阿续这副肉身是玄君给的?”
这话题转得快,阿续愣了一下才回:“肉身是我的,君上只是施法让我留在了身体里。”
“他还真是好心啊。”青砚唇角扯了扯,“那生前之事可还记得?”
“喝了孟婆汤,不记得了。”
“他说的?”
阿续愕然看向他:“有什么问题么?”
青砚与她对视两秒,忽伸手摸了摸她脑袋,笑道:“没有,不记得也没关系。”
阿续偏头躲开,敏感道:“你以前认识我?”
少年直起腰板,一本正经回了句:“我对阿续,一见如故,像认识了千百年之久。”
这话怎么听来都带着几分客套恭维,偏偏他这时没笑,黑白分明的眼眸深邃又清晰,直直写着认真二字。
她猛咳了好几声,讪讪笑了起来:“哈哈……你这小孩真会说话。”
青砚眉弓微压:“嫌小?”
阿续咳得更加剧烈:“挺好,鲜衣怒马少年时,挺好的。”
“真心?”少年神色依旧凝肃。
她忙敛去一脸嬉笑:“真挺好的,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那便好。”青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也以为比阿续大一岁正合适。”
这还能聊下去么,他在疯狂暗示什么?阿续只能盯着卷宗装傻充愣。
青砚指尖在骨链上轻轻摩挲着,也不再开口。
如此这般,屋内瞬间静得连呼吸都显突兀,阿续憋得快窒息,终是受不住抓起卷宗站起来道:“这卷宗有些变数,我去看看情况,你先留这等我回来?”
“哦,我能去么?”青砚跃跃欲试道。
她原就想避开他,自然不想带他去,但不容她出声拒绝,青砚飞快又道:“当是第一课吧。”
见阿续还在犹豫,他又小心翼翼问了声:“可好?”
声音软软的,阿续鸡皮疙瘩从手背直爬上头皮,最终很没出息地点了点头,还没开始抵抗就落败。
外面日头高升,连下几日雨一晴下来,倒是干干脆脆一丝云都不见。
阿续迎着阳光虚下眼眸,一夜未睡,此时精神更加萎靡。
青砚的斗篷适时搭在了她肩头。
她脸一烫,忙推辞道:“不用,我不怕见光的,再说这也……太长了……”
“没关系。”青砚将兜帽也替她拉好,“走吧。”
阿续抬眼瞥向他,少年视线落在她额头,目光却没有聚焦,仅一瞬,忽地又对上她的眼,她立刻转身跃上墙头,脚尖一点,又上了房檐。
暄阳城房屋密集,层叠错落,小心行于屋顶,便是在白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青砚跟在她身侧问:“阿续小师父,今日这堂课讲什么?”
师父就师父,哪里还连名带小的。
不过这称谓让阿续忽生责任感,于是挺了挺腰杆,端着长者架势正色道:“方才来买锁命符的人,月初还来买过长命锁,那时她印堂有黑煞,而今日见她,浑身已缭着死气。”
“所以她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才来买符的?”
“不是她用。”阿续晃了晃手中卷轴:“她叫彭英月,四十有八,原还有两年阳寿,方才一查,今日命数骤尽。”
青砚起了兴致:“听说怖梦司处理的人都不一般,她不过一介普通妇孺,有何蹊跷?”
阿续点头道:“受刑者分三类,分别是恶、煞、怨。”
“恶为奸佞,手不血刃,却凭一己之力祸国殃民,手里至少能直接扯出数以千计的负冤人命;煞为屠戮,这就很好理解了,刀下鬼逾千越万,怨为……”
青砚突兀地插了一句话:“所以,久经沙场之人,很容易被列为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