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合上书,果然是有琴音,不是从书中传来的,而是从殿外。她不由得欣喜地跳下秋千就往外面跑去,是师父。
“骨头,你上哪儿去?”糖宝受了惊动,打个呵欠醒来,对着海上升起的明月“嗷嗷嗷”伸长脖子咆哮几声,样子滑稽极了。
花千骨停下来戳戳它的头,笑道:“叫什么叫,你是虫,又不是大灰狼。”
糖宝挺挺小胸脯:“我正在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花千骨才不管它灵气不灵气的呢,一把抓起来塞进兜里,提起裙角就往外跑,铃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跑到殿外,果然是师父正在露风石上,对着海色月光下的长留仙山幽然抚琴。缎发随意散开来,如莲花盛开般垂落满地。一身素白的衣裳,没有系腰带,在大风中鼓动飘飞。
“师父。”
花千骨开心地跑到他身后,白子画没有应她,琴也抚得甚是随意,却比她在书中听到的任何一曲都要好听,清静淡雅,空灵飘逸。
可是在那绝世的琴音中,她感觉不到白子画的任何情感。自古乐声就讲究以情动人,这古琴身为四艺之首、八音之绝,一向深邃苍远,最能打动人的心绪,可是师父这琴音光有其形其韵其神,却丝毫没有注入情感,听下来直让人心中万念俱空。
花千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白子画的背影,听他抚罢一曲无心之琴,不由得万般萧瑟。师父他就如此孤独地屹立于九天之上,守护着这片仙山、这片大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千年万年……
曲罢,就听白子画淡然道:“其他乐器能明白就好,这古琴你须会弹。琴谱可曾看过?”
“回师父,看过了,都记下来了,就是不会实际操作。”
“你过来。”
花千骨心惊胆战地在他身边坐下,风似乎比往常小些,不然一往崖下看,她就觉得自己要栽下去。
“你弹给我看看。”
花千骨紧张地伸出手去,回忆书中所教,食指轻挑,中指从外向内逐弦连钩。琴中立刻传来悦耳的声音,花千骨心道好玩,忆着家乡歌谣的调儿,断断续续地弹了起来。
白子画轻轻点头:“托的时候手要有所转动,让大指垂直一些,然后自然向下。”
糖宝从兜里探出头来,爬到古琴上,被琴音震得小身板抖啊抖啊的,连忙又跳到花千骨肩上。哇,骨头娘亲好厉害,会弹琴了耶!
“锁弦时入指不可太深,以甲尖着弦,发音才清晰。”
“是。”花千骨额头开始冒汗,越发觉得手指僵硬起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只见白子画突然环过花千骨的身子,两只手从上面将她的小手握住,轻轻在弦上拨动。花千骨顿时僵在当场,整个人如瞬间浸没在水中。
“不要急躁,凝神聚气于指尖,音浪层层推出,每一波都有断石分金之威力。”
花千骨感觉着身后贴近自己的身子,觉得嗓子眼儿快要冒烟了。任凭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教自己弹琴,而自己的手指仿佛废掉一般,再不能动。
只见白子画手上白光注入,穿过自己双手,电光石火之间,开始在琴上急速地扫弦。
“滚和拂虽是多弦连奏,须声声明晰,端如贯珠,避免混成一片。滚拂并用时,须连接紧密;滚时由左转右,拂时由右转左,成一大圆。正所谓松风谡谡,流水潺潺。”
正说着,数道白光利刃一般从琴上激射而出。
花千骨呆愣在那里,根本就没听见白子画在说什么,只是在心中琢磨,这覆在自己手上的掌心明明如此冰冷,寒气都渗到她骨子里去了,她为何却热得满头大汗?
“明白了么?”白子画放开她的手,低头看她小花骨朵儿一般偎在自己胸前,缩作一团。
“明……明白了。”
“那你闲时便多练习,琴房中有数百把古琴,你明日去挑一种自己喜欢的样式。这乐战是与人比试中会常常遇到的,所以一般长留弟子都会习一种乐器。为师自作主张帮你选了古琴,你若是不太喜欢,也可以换其他的。”
“不用不用,师父,我很喜欢,谢谢师父!”花千骨仰起脸对他笑,心里想师父一定是希望她将来能好好护守流光琴。
白子画点头:“明日沐剑节,山中有大典,你回去早些休息。”
“是,师父。”花千骨慢慢退出他的视线,一转身又欢快地奔跑起来。哦耶,师父教她弹琴了。来这里大半年,这还是师父第一次亲自教她些什么。她太激动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