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从小到大见过的鬼怪多了去了,可是哪怕再怎么血腥恐怖,也没有眼前的这一幕来得诡异吓人。
成千上万条舌头密密麻麻地从高空中用红线垂挂下来,参差不齐,布满头顶,好像悬挂的尸体。各种各样的舌头,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有的干枯发黑,像枯萎的花朵,而有的还舌苔鲜红,舌尖在微微颤动,仿佛不甘红线的捆绑,在拼命挣扎,截断的那头甚至还滴着新鲜的血液,就像刚刚从人嘴里拔出来一样。
花千骨一阵作呕,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有千百万只蚂蚁在爬。
她连忙转身往回走,却嘭地撞在一个人身上,吓得又是一阵惊声尖叫。
花千骨三魂不见了七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也不知是人是鬼。一袭宽大的黑衣,犹如蝙蝠的翅膀,上面有奇怪的三角图案与暗纹,脸上戴着一个极端狰狞又恐怖的饿鬼面具,眼球突暴,舌头长长地伸出来,上面扎满了钉子。
“阿弥陀佛,不要吃我……”花千骨连连鞠躬,以前听村里说书的老人讲过十八层地狱里有一层叫拔舌地狱,那里的小鬼专爱吃人的舌头。
老人们说,生前恶言恶语、谎话连篇的人死后便会被打入拔舌地狱,让狱中小鬼用烫红的铁钩割断舌头,罪孽深重的人还要另受拔舌之苦,被铁钳夹着舌头慢慢拉长、拽细,然后硬生生拔下,接着再用烧红的铁刺洞穿咽喉……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用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透彻,纵然千百年后能有幸再世为人,也天生暗哑、不能说话了。
呜呜呜,莫非自己掉进拔舌地狱啦?
“你是何人?”
花千骨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缓慢、诡异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的声音,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那恶鬼模样的家伙低下头来,慢慢贴近花千骨的脖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赞叹声,像是闻到了好吃的东西。
花千骨吓得把佛珠高举,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不要吃我,我皮糙肉厚,又脏又臭,为了赶路,已经好些日子没洗澡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吃人身上的肉。”黑衣人咯咯而笑,绕着花千骨走了几圈。
花千骨看看头顶垂吊的舌头,恍然大悟,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是拿了萝卜来求解答的吧?不乖乖在前厅候着,竟敢私闯异朽阁禁地!”
那人虽态度严厉,花千骨却反而大松一口气:“原来你不是鬼啊!我迷路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花千骨拔腿就跑,门却无风而动,在她眼前砰的一声合上。
“你看到了异朽阁最大的秘密,难道还想就这样离开?”
花千骨欲哭无泪,吊那么多恶心的舌头,谁想看啊!退了两步,借着墙上微光,低下头去看对面人地上的影子,还好还好,不是鬼,不是鬼。
“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相信我……”
“哦?相信你?可是凭什么相信你呢?要我相信,你的代价是什么?”
花千骨急得抓耳挠腮:“那……那我发誓?若有违背,我不得好死……”
“好死不死,你以为你这辈子有选择的余地么?”
黑衣人手一抖,掌中已多了把匕首,举起便向花千骨刺去。
花千骨吓得闭上了眼睛,完了,都还没拜师学艺呢,就这样被杀人灭口了,呜呜呜。
没想到,黑衣人的匕首在千钧一发之际停在了花千骨的眉心,一滴血随之滑落,他用琉璃瓶刚好接住。
花千骨吓傻了。
黑衣人却似很满足:“我也不难为你,就用这个做代价吧。”
花千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擦了把冷汗,哆哆嗦嗦地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黑衣人嗤笑道:“你不是来找我问问题的?我可不白拿人萝卜,何况用这滴血做交换,以它的价值,还足够我帮你三次。”
花千骨吃惊道:“你是异朽君?”
异朽君阴阳怪气地反问:“不然还能是谁?”
“你喜欢吃萝卜?”
“嗬,这就是你要来向我请教的问题么?”
“啊?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想去茅山拜师学艺,可是我知道茅山不收女弟子,而且我也上不到山上去,请问有什么办法么?”
这时异朽君转过身去,回望塔楼里密密麻麻垂挂的舌头,用奇怪的语言说了些什么,这时塔里开始响起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声音,悠悠回荡,仿佛千万人在用古怪的语言争执讨论。
花千骨恐慌地靠在门上,不一会儿,声音停止,异朽君转过身来看着她,阁楼里转瞬万籁俱寂。
“不用去了,早一步还行,现在不管怎样,你都不可能在茅山拜师成功的。”
“啊?为什么?我……我知道很难,但我还是想上山一试。”
“干吗一定要去茅山呢,比它好的门派还有很多。”
花千骨摇了摇头:“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上茅山是爹爹交代的事,我一定要完成。”
异朽君沉吟片刻,掏出一块露滴状的透明晶石挂坠,在她方才眉心的伤口上轻轻一点,沾了些许血丝,然后递给她。花千骨拿到眼前细细端详,只见它清亮透彻,如同泪水一般闪闪发光,而一抹血丝正慢慢晕开,像花瓣凝结绽放。
“这叫天水滴,凤凰的眼泪凝成,能封住你身上的煞气,让你不再被鬼怪纠缠,一般的结界也都能畅通无阻。你戴在身上,便上得了茅山了。但我已经告诉你了,此行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