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努了努嘴,拿着酒壶朝嘴那边移去,白纸覆下,是如瀑般的长发,纸挡住了眼睛。
蔺北看着他,动作轻柔而又均匀地晃了晃壶身,躺着的人自在慵懒地张开嘴。
蔺北:“……”
她微微将壶身倾斜,充满着糯米香味的酒气四溢,尽入口中。躺下的人像是被打开了某种机关似的,朗声道:“好酒好酒——”
蔺北一直控制着速度和量,只让他沾了点就没有再继续:“很好吗?”
“娘家酒坊里的酒自然是好的。”他笑,然后坐起来,将纸放在一边,带着几分满足。
蔺北点点头,坐在一旁。
“你明日去?”他开口。
蔺北点点头,看着天外:“明日应该有一场小雨,天子蝉花这时候最容易发现。”
他有点疑惑:“这个天子蝉花是花的种子落在蜕去的蝉壳里?”
蔺北点头:“是,我曾在我父亲的书中听过,不过一直以为只是传说,他原本也不相信。直到有一年,他上山砍柴,发现了一个。”
谢青容的眉头扬起:“天子蝉花?你父亲?”
“是,我父亲是一名樵夫,以砍柴为生。他不怎么说话,但是对我很好。我喜欢读一些杂书,他就用辛苦赚来的钱帮我买,不过有些是别人送的。”蔺北说时打量着他的神情。
“别人送?”
“是,我们走过很多地方,才到北巷安顿下来。后来父亲去世之后,我才来了南山。”
谢青容没有想要窥探蔺北的隐私,只是此刻夕阳就那么慵懒迷蒙地挂在天边四周都染上了淡淡得橘红色,美好的有点孤寂,他也就随口一问。但没想要的竟然问出了这个。但是他也没有特别避讳,只淡淡地说:“抱歉。”
见他神情并无异常,再加上亲人离世也不是轻言淡语能抹平的,蔺北理解,只微微笑。
她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天子蝉花,是十年前。”
一粒种子,落在了蜕去壳的蝉身上,于漂泊处有了生机,便成了蝉花。
“第一次?那那朵蝉花呢?”谢青容有了几分兴趣,挑眉问道。
“父亲原本想要保存起来,但那时我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积蓄不多,只好将那朵蝉花卖了。”
谢青容扬起酒壶的手一顿,顿了下,才将手放下:“这个结局,似乎配不上它出现的那般美好。”
蔺北嘴角微弯,看着窗外,温柔的声音不急不慢,有些清透:“是的,不过……实际上更惨。”
“买蝉花的人识货,用了一两银子买走,然后不远万里拿到府尹府上,结果被那府中的小公子拿着玩,将花朵拔了下来捏碎了,这蝉花便没用了。不过那卖花的人倒是回来之后仍然夸赞那府中有多么大,见了多少宝物,四处炫耀。”
谢青容默了半晌,轻声道:“可惜了。”
蔺北没看他,而是看向窗外,听到他这话也只是微微压了嘴角。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不过天子蝉花倒是并不难找到,主要是其位置比较特殊,雨后初晴之时,那时候林中比较湿润,不过它数量极少,无法起到什么用处,只能作为猎奇的对象,若是多了便不足为奇。希望明日能有个好运气。”
谢青容看着她淡然微笑的模样,扬起了右眉,将酒壶举起说道:“预祝成功。”
竹林隔得并不远。
南山北巷两村相连,以一山相隔,高耸入云,一端为南山,一端为北巷,山下各形成了一道小溪流,由于地形阻碍,所以蔺北一直没怎么有机会来南山。
已至初秋,竹林里有些冷,蔺北早早起来,却也穿上厚厚的蓑衣,防止衣服被露水淋湿。
竹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让人无端想到层峦叠嶂一词。
有雨珠从竹叶上缓缓落下,带着最纯真的自然色。
蔺北呼吸着竹林中清新的空气,有凉气钻进去,有些不适,但很快又让人感受到无比的自由。
她弯着腰,在有些茂盛的杂草中寻找。
她从小就在山上找草药,所以知道如何在山上保护自己,也因此做足了准备。但天子蝉花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目前却是她的最优解。
一来那徐大夫人品堪忧,实在是难以信任,不然小孩也不会治了如此长时间,求他可能花费的代价更大。
二来这花已经知晓一些踪迹,眼下若是能够采摘的到,就可以解燃眉之急,解决那小儿夜啼的事情。
而且,蔺北曾在医术上看到,天子蝉花作为一种稀有草药,有安神之功效,价格很贵。
然而不愧是稀有草药,蔺北在找寻的时候倒是看到了许多其他的草药,一时手痒便采摘了下来,结果后来看到时间不够,便只能强忍着那种悸动,专注只找天子蝉花。
不知不觉,她竟然已入山林深处。
等蔺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她看着仿佛迷宫一样的山林,有点不甘。
天子蝉花仍然没有找到。
此时若是回去,便意味着和谢青容的赌约已经输掉了,她将会必须搬走。
可若不回去继续向前走,万一天黑,待在山林之中,危险将会不可预估。
怎么办?
蔺北心里有点打鼓。
想了想,没什么比命更重要。蔺北便折中了一下,换了一条下山的路,慢慢摸索着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