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野猫,也不该有。”四公主赫然打断她。
张氏猛地跪在地上:“臣妇知罪。臣妇定好生看管院子,再不能令那……”
“得!”四公主再度懒懒地打断她,“你的家事本宫没心情听,倒是此番,本宫知晓便也罢了,若是陛下知晓你定国公府没能力看顾未来太子妃,你可明白。”
“臣妇明白!”
刹那间,张氏满身是汗,脑门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只觉心下更冷。多年前皇后娘娘提点她,不过委婉之言。现下四公主的提点竟这般直接,下意识便令人惊骇。
四公主冷眼瞧着地上妇人,淡淡道一声“走吧”,当即便是带人离去。她穿过外室,走过一道道院门,最后穿过满目粉白的桃林。身后的侍女一并被她抛下,一人大步走向桃林中央六角凉亭。
凉亭内一方圆形石桌,周遭摆了四面石凳。一石凳上正闲散地坐着一男子,男子着素蓝长袍,一袭清淡,合在风景里仿若一副丹青。
他正饮一杯桃花酿,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杯上轻轻转动,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颌骨带着喉头滚动。
风乍起,掠过额前碎发,趁着束发用的竹骨玉簪,顿显得风流不羁。
四公主大步走来,大刺刺坐于他对面,宽大的袖摆随意撩起,自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男子静静瞧着她,似见惯不惯。
四公主脸颊泛着微弱的粉色,微喘着就急促道:“我就说这桃花宴不会白办。”
男子凝着她,眸眼深邃,看不出神情。
四公主继续道:“我前些日子进宫探望母妃,巧遇太子,他还同我拐着弯说到了桃花盛开的时节,说我院里的一片桃林定然最美。”
“果真,就是想着与安家小姐私会。”
男子唇角扬起,了然一笑:“你明知如此。”
四公主侧首扁嘴,哼哼着白了他一眼。顿了顿,才又道:“他也真是不知羞,回回都叫我这个做妹妹的撞见。”
四公主吸一口气,思索着:“奸/情这种事,若由我来戳穿,定搞得我这堂堂公主的脸面也一并丢尽。啧!”
男子方才只是浅笑,这时笑意粲然,他无奈摇头:“他自个都不觉脸面有损,你怕什么?”
四公主晃了晃神,觉得甚是有理,刚要附和,忽听得男子又道:“不过你们两个,也分不出高低。”
四公主顿时板正身子:“我比他强得多。”
男子道:“你若是继续胡闹,只怕陛下不喜。”
四公主轻哼一声:“我确然是成婚三年无嗣,那又如何?驸马难道还敢闹到大殿不成?这事呀,只要不闹开,陛下就总是纵着我,他可就我这么一个女儿。”
“你那位驸马大约快被你气死。”满城贵胄皆知的桃花宴,竟只有四公主一人待客。而堂堂驸马,却是被告知好生在书房待着,她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死了正好。”四公主无谓道,“本就是各取所需,讲什么情意深重。”
男子喟然:“他死了你便是孀妇。”
“孀妇也好过被那宫墙深锁。”公主的宿命在及笄前被困在宫中,及笄后说不准又要远嫁和亲。她宁可这样草草嫁人,好歹落一个清静自在。
男子的目光终于一寸寸柔和下来,他宠溺道:“你喜欢就好。”
四公主说话间又饮了几杯,脸颊已带些微醺的酡红。她双手抵在桌上,身子忽然前倾,一眨不眨地凝着眼前人:“三哥哥,你可见了安若?”
美人踏着桃花,款款而来,纵不是盛装,却也是激得桃花宴中每一个男子心神摇曳。若非有个未来太子妃的名头挡着,只怕不止林家公子上前。
那些蠢蠢欲动的眼色,可是一个也敛不住。
三皇子楚元逸不以为意:“见她作甚?”
今日这桃花宴,四妹妹第一个请的便是他,然他懒得见人,也知四妹妹懒得应付旁人疑虑,怎的三皇子明明被贬为庶民还来参加这样的宴会?是以,一直待在隐蔽处,也落得自在。
四公主眼睛微眯,醉意熏然:“好看呀!而且我喜欢她。”
“你何时喜欢女子?”
四公主又是翻白瞥他:“我是瞧着她与那一家子不同。”
楚元逸终于搁下杯子:“你从前倒不曾说过。”
“从前我也不曾觉得。”四公主道,“只今日,看她似乎有些不一样。像是木桩子开了花,霍然有了生机。”
说着,又是兀自坐回去,扁着嘴哼哼:“也许是她那一家子,各个嘴脸难看,便衬得她这个不贪图太子妃之位的人模样好看些。”
“不贪图?”
“对啊!”四公主眼睛亮起,“要不说我今日这桃花宴没有白白折腾,不止瞧见太子与安宁私会,还瞧见安若撞见他们私会,可谓好戏一场。”
“只可惜个个隐忍,全不发作,又委实无趣。”
“对了,她还主动提出,可与太子一道请求退婚。”
楚元逸眸中未有半分惊诧,只淡然开口:“许是以退为进。”
撞见未婚夫婿与妹妹亲近,不知尴尬有几成?
且定国公这两个女儿,嫡长女看着尊贵,但尽是虚名。她父母早逝,唯一屏障便是这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应不会随意舍弃。
四公主思虑了好一会儿,终是摇头:“可我看她,不像是说假。”
楚元逸眸色渐深,此事若真,那便是舍弃太子妃乃至日后母仪天下的尊位。这可不是寻常女子能做的抉择。
他正盘算,四妹妹眼力有几分可靠。不妨她忽的目光灼灼道:“对了三哥哥,你可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