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
千灯盛会,京师里,有万里明灯流照人间。里柿知道这些花灯里面有那么一只,是仅仅属于她的。
“小姐真的要这么做么?”阿绛手里抱着麻绳,小心地问道,“这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会不会……”
里柿自她手中接过麻绳,往相府墙外的老榆树上一扔,拉了拉,还算结实。
“阿绛,这次你不用跟着我去。”她说。
说完,她拉起绳子,一点点攀上了自家的院墙,她手臂微颤,好几次差点滑下去,却还是尽力向外爬。此刻天色将晚,她的影子自院墙上一跃而下,终于,轻轻地落到了墙外。
“太好了!”里柿自言自语。
一见着墙外的花木,她手腕上的擦伤蓦地不那么痛了,胡乱将之揉了揉,抬起首来打算朝小画楼去,哪知这一下子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阿娘?”里柿抬起眸子,被吓得脚步一滞。
萧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里柿的心蓦地凉了下来。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踏出这一步,便可以改变前世的所有,可是命运不知怎的,总是在变着花样戏弄她。
怎么办?
“阿娘……回家之后这许久,我很想念悯之。”里柿察觉到自己就快要落泪,赶紧埋下头去将泪水藏了起来,“每一天都很想。”
无时无刻不在想。
看见一朵云,会想起悯之;看见一束花,会想起悯之;甚至只是坐在那儿,都会想起他。然而这样的想念里只有三分是愉悦,余下的七分都是酸涩。因为她知道见不到。
萧棉看了里柿许久,许久,将袖中的一袋碎银子给了她。
“去玩吧,记得早些回来。”
里柿怔怔地退了两步,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在片刻的犹疑之后,即刻喜逐颜开地上前拥住了她。“谢谢阿娘!谢谢阿娘!我阿娘最好啦!”
“行了行了,去见你心悦的人吧。”
她即刻就去!
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蜜糖味,还有一阵阵碳烤鹌鹑的香气。各色花灯闯入里柿的眼中,小孩子窜来窜去,笑闹不一。
她还记得前世在同样的地方,她隔着绢帘望见了小画楼中的悯之,问阿绛:“那个人是谁?”
阿绛说,他是六公子。
他端着茶,与七皇子稷言相对而坐,墨发半散、眉眼含笑。隔着那张菏泽绢丝的帘子,里柿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正淡淡然落在自己身上。
他那时是欢喜的吧,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得以在此重逢。
所以得知小柿子最后选走的是稷言的花灯时,他究竟作何感想?
即便他曾经完美无瑕,在那时,亦只是一个寸步难行的瘫子。故而里柿选了稷言,也不足为奇。自那之后他开始步步退让,纵容稷言谋策夺位,他没有给到里柿的,指望着稷言能给到她。
“小柿子,我会尽我所有爱护你。”
他不曾失约,此情至死方休。
此刻里柿立身千盏灯火之下,再度望向那道菏泽绢丝帘子,无数个梦里,无数次的禁忌,让她止步在此,不敢朝前一步。
她不敢承认是自己认错了阿亘,辜负了他一世,亦不敢承认自己怯懦无能,不敢向稷言求证。
而今日,所有的错误都会在这里纠正。
里柿一步步地向他走去。悯之近在咫尺,这道在梦里阻了她太多次的帘子,就要被她亲手掀开。
“站住!何人胆敢冒犯皇子?!”
正当这时,两个侍卫举起铁戟,将里柿拦在了三尺之外。
也是这一刹那间,悯之抬手掀开了绢帘见到了她。“我不知你如今是什么样子。”他那时说。但其实只消这一眼,悯之就将她认了出来。
侍卫们见到悯之过来,皆退让到了一边去,里柿登时心跳如鼓,呆呆地望向他……她不再有阿觅的皮相作掩护,好像脸颊已然热得发烫,都快烫到耳根子之后去了。
怎么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里柿驻步在此,悯之朝她而来,莞尔一笑:“好久不见。”他说着朝她伸出了手掌,“小柿子,我没有失约。”
“我也没有。”里柿将手给了他,也笑了。
在触及到他温暖的掌心的那一刻,她心下蓦然平宁了许多,好像此后数十年的时光都得到了应承。
不知稷言现下是怎样的脸色,随行的侍卫紧接着来报:“六公子,偷换字条的人已经抓到了。”
报完,他们押上来一个细眉小生。小生手中正握着字条,算是人赃并获,侍卫拾起字条交给了悯之。一看,里面正是他的谜面“水调枕边木,夫人改日来”。
离宫之前里柿已与悯之约好,在千灯节这一日擒住偷换谜面之人,悯之并没有多问她原因,答应了她。现下果然有人在灯谜上动了手脚,引导里柿择灯,继而引导乌丞相择婿。
“抬头。”悯之声音微沉,对他说。
偷换谜面的小生抬起了头来,正是花展衣的心腹怀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