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手掌渐渐放松,由着他了。
先是到了宫中,时间不算早,已经有不少人到场。
皇帝正在御书房同中书的学士说话,瞧见段渊来了,抬眸淡笑道:“你那个侍读工作做的不错,薛瑞正在夸呢。”
“父皇赏识,竟不知沈经历这样出色。”段渊亦笑着望着他身后人,开口道。
“沈经历上次所提的那个处理赋税的方案,老臣以为可行。分级而税不仅能够减缓底层贫农的赋税压力,亦能让富商与贫农之间的差距减小,实在是非常值得推行的方案。”薛瑞道。
皇帝沉思片刻,点了头:“确实不错。”
见皇帝看过来,沈寂开口道:“此方案只是初提,还有很多需要完善之处,若真的推行起来,还需户户落实才行。这样势必会加重户部的负担,臣以为还是要分区执行,以地方统管为主。只是地方统管,亦有一些层级剥削之制的出现,若是朝廷统一划令标准,想来能规避不少这样的祸患。”
皇帝听过以后,开口笑道:“沈经历年纪不大,看事情却透彻,往后当有大发展才是。此提案朕会好好考量的,可令户部先在京中试行,若有成效,便可推及。还是年轻人有想法,户部那些官员们,日日都想着怎么严治赋税,却没想过堵不如疏。一案不行,换而行之,或有出路。”
“朕如今倒是瞧出,你当初看上她什么了。”皇帝说罢,侧头瞧向段渊,赞许意味蕴在眼底。
“恐怕辜负父皇的心意了,”段渊敛目笑道,“实不相瞒,当初儿臣只是瞧上沈经历生得好看。”
沈寂身子一僵。
皇帝却只当他在玩笑,骂道:“什么人你都能打趣!”
“不过……”皇帝仔细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沈经历的确生得清秀。若光凭相貌来看,可不知晓她心中还有这样的丘壑。”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可要出发?”李容海在一旁恭声提醒道。
“人都到齐了,那便走吧。”皇帝点了头,起身欲行。
沈寂站在段渊身后,侧身让开,行礼恭送。
刚抬起眼,却忽然对上不远处顾珏注视的目光。
那人眼角纹路深邃,眸中似含着淡笑,可那眼底折射出的凛光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沈寂没有避开,径直对上他那眼神,亦淡笑着,行了一礼。
顾珏凝了她良久,最终还是收起了那份考量的目光,轻点了下头。
祈福举办在静水寺。
同往日的惯例一样,上午都是由皇帝进香,周围的亲王跪拜。
寺中的住持念着佛珠,口中不断诵着佛法。宝殿之中焚香缭绕,伴着深奥的经文,一同为开年祈福。
仪式举办大约两个多时辰就已近尾声,皇帝同住持一起进了茶室,众人亦散开,打算去用午膳了。
沈寂回身看见段渊在一背光处立着,似在瞧着什么。
“殿下怎么了,不用膳么?”她开口问。
“还不饿,陪本王走走如何?”
沈寂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虽没瞧见什么,却在一座小庙宇前目光一顿。
静水寺是一座大寺,皇帝来此自会封锁,但平日里却是能任由人出入的。
这院落中的一座小别寺太华楼,正是京中求平安求姻缘的好地方。
也是前世她同段渊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那日寺中天色已晚,风雨如幕。
她佯装忘带了伞,又在雨中寻不见停靠的马车,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狭窄的檐下,满身几乎都要湿透。
瞧见段渊撑伞走过她身侧,似要归府,她声音带着些紧张唤了一声:“还请……公子留步。”
段渊转过身来。
雨水顺着他手中的青竹纸伞滴落。
他背后是滂沱的大雨,而他眉眼冷峻如山,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亦没有半分波澜。
沈寂抬眸看了他片刻,攥住了自己的衣摆,轻声道:“寺中太黑……我有些怕,公子可能送我一程?”
她秉着礼数站得距他很远,又仿佛走投无路只能抓住眼前这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轻轻抬起手,很小心地拉上他的衣袖。
她一双眼抬起来,清冷疏离的眸中,此刻露出了一点试探又游移不定的脆弱。
段渊不为所动,而后见她很快地收起了那点恳求,利落地转过身,低垂着眼自言道:“还是罢了。”
段渊在她身后无言良久,就在沈寂以为这一次的处心积虑要失败之时,他却忽然迈步向她走来,最后停在她的身前。
手中的青油纸伞停在她的发顶,替她挡去了汹涌的风雨。
怔愣间,沈寂听见他淡声开口:“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自那时起,沈寂便似乎真的招上了这个怀王殿下。他那一双桃花眼,往后皆只有她的身影摇晃。
“想什么呢?”胳膊被人一碰,沈寂这才回过神来。
抬眸望向身边这人,只觉得有些恍惚。
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想什么,殿下想去哪?”
段渊只当不知她方才所想,抬手自然道:“去太华楼看看吧。”
沈寂神色微顿:“殿下……去那里做什么?”
段渊靠近她须臾,眸子居高临下地瞧过来,沈寂心口无端有些紧张,下意识只觉得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就当心跳声越来越重之时,段渊却捏了下她的手背。
“去太华楼干什么?”他笑得懒散肆意,语气轻慢,“当然是去求,本王和沈经历的姻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