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走到他身侧,问:“怎么不走?”
“哥儿,这……”长风指指贡院门口,神色颇为小心地开口问道,“怎么出来了?”
“题已答毕,为何不出来?”沈寂反问。
长风睁大了眼睛。
答……答完了?!
周围旁观的人面色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谁人不晓得府试的最后一场策论乃是难中之最,往届考生每每都要夕阳西斜,监生考官催促之下才能勉强将卷纸交上去,出来还要哭丧个脸的。
如今不过才刚到申时,她就交卷出来了?
“恐怕是因为题太难才这样早交的卷吧!”
“就是啊,哪有策论提前作答完的,更何况就算作答完了,不也要好好查对才是吗?”
有声音自人群中传出来。
长风自是相信她的,可听见这些话之后原本绽到一半的笑容僵住了些。
他悄然抬头看了看沈寂的神色,却见她面色平静如常,对那些话恍若未闻,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说起来也怪,寂哥儿分明年纪也不大,可自从十五岁来了府上,言谈举止皆不似个孩子,在生意场上同人博弈往来时更是冷静得可怕,让他这个年岁长出她不少的人都只有暗暗咋舌的份儿。
“回吧。”
“好,好!”长风忙不迭地应了,管他到底会还是不会的,反正沈家又不指望这些功名!
沈寂和他行到贡院后身,却见贡院西侧有一小门半开着,内里人群来往不绝,看着忙碌极了。
“府试不应在前院吗?这是在做什么?”沈寂侧头问了句。
长风之所以这些年能被安排给沈寂,就是因为身上有“包打听”的名声,这四日在这贡院外混了这么久,早就将大事小情摸了个干净。
“哥儿,这是他们在整理可参加乡试的学子名录呢,这个贡院是成安之中最大的,便收录了不少邻边乡镇的生员名单,这几日可将贡院里的人忙坏了。”
“乡试应是在八月,距离现在不还早着吗?”
“乡试是在八月不假,可今年据说是一位大贵人要亲眼见这名录,这给上头的东西,贡院自然是要查这届考生的家底的,别是有什么背景不干净的人厮混进来,故而这些时日才这样忙呢。”
沈寂默了片刻,看向场中来往不停的人,没有说话。
长风说着起劲儿,没有注意她的神色。
“等咱们哥儿考过了府试,再考过院试,过几年也能上这名录去考乡试了!”说着说着,他忽然感受到有一丝凉意打在脸上,长风抬眼看了看天,懊恼道,“这天怎么又阴沉下来了?这季节总是多雨,我今儿出来太急,忘带了油伞,哥儿,咱快回去吧,可别让您着了凉!”
长风话音未落,却见贡院内有像侍卫模样的人骤然转过来,高声问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一个学究模样的人忙向他告罪,又骂着那些守门的不仔细,吩咐着让人把门关好。
“且慢。”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侍卫瞧这二人也不像坏的,本打算放过他们一马,可听见这人开口说话,却立即跪了下来,低头道:“是属下看管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长风早已吓白了脸。
早前只听说这些人在寻那名录呈递给贵人,却没想到贵人竟亲临成安,还是个殿下!
这可如何是好?
他慌忙跪下,道:“给殿下请安!小的和公子并非有意涉足此地,只是公子刚从前堂参加过府试,又不便从前面的封锁场走,只能绕行至此,无意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说罢又拉了拉沈寂的衣襟,不断地抬眼向她使眼色。
沈寂瞧着那着了一袭白衣的人自簇拥的人群中缓缓步出,对上他那双桃花眼,微怔。
他身侧的侍从为他撑着伞,雨越下越大,却不染他衣襟分毫。
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跪了下去,轻声道:“给殿下请安。”
段渊看了她一眼,缓步走了过去。
至她身侧,唇微勾,问:“这样快就答完了?”
他语气很慢,却没有惊讶,仿佛是笃定了沈寂会来参加科考。
沈寂垂眸,平静应道:“是。”
“倒是听话,可是想通了?”
“是。”沈寂又应。
“如何想的,说来听听。”段渊漫不经心问着。
沈寂垂眸看着他的鞋尖。
自那日她便想清楚了,她不但要科举,她还要像一把尖刀一样切入大雍朝堂,要还林家一个清白,要让所有与此案有关的恶人付出代价。
而段渊既对她有意招揽,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在这个仇敌身侧,虽然最危险,但也胜算最大。
她向来都不怕赌。
想至此,沈寂抬起眼须臾。
“多谢殿下日前提点,”沈寂声音轻而坚决,“感念庙堂不弃,家中三代从商,愿从吾辈开始仰望庙堂。若日后得以为用,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