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霜起身往偏厅走,脑子里想的是她乘小轿被抬进将军府那日的情形。
母亲对她说过,楚凌是个薄凉之人,让她嫁过去莫要有过多奢望,老实本分些,尽早生下孩子才是要紧。
所以她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院不宁也罢,郎君冷落也罢,有娘家撑着,她过好自己就行。
可从花轿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来开始,所有事情,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府里的喜婆为她换上了正妻才能穿的大红喜服。
穿着大红喜服的楚凌,亲自将她搀出花轿,带着她跨马鞍、跨火盆、量尺喜剪、扣上同心锁,再到拜堂入洞房,都是娶正妻的流程,他担忧她没有心理准备,总贴在她耳边提示,声音耐心温和,完全不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一切,美好的像一场梦。
宾客散尽,他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进来,抬眼看见她坐在床边,立即停下嘴边恶语,颇难为情的对她道:“那几个人非赖着不走,我一时有些着急了,你莫要生气。”
他说完,屋里伺候的喜婆女使都忍俊不禁,景霜却有些莫名其妙,她为何要生气,又怎敢生他的气呢?
景霜回过神,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靴,继而听见他把喜婆和女使都赶了出去。
他要做什么?
盖头下的景霜吓的双手紧攥,听到他好像在对她俯首作揖,听到他郑重其事对她道:“十七,久违了。”
景霜知道自己是楚凌的第十七位姨娘,楚凌管他叫“十七”也许是为了好分辨,至于“久违”两字,她就不明白了,她只在将军府见过他的背影一次,刚过去不久,实在谈不上久违。
她不知该作何回答。
感觉旁边的床板一沉,便知楚凌在她旁边坐下来了。
他又道:“从前是我不懂珍惜,好在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十七,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这一次,我们都放慢脚步,好好看看这锦绣山河如何?”
景霜听得心惊,满腔的紧张感慢慢被感动和甜蜜取代。
原来楚凌很喜欢她呢!
她想给他最热烈的回应,可楚凌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忽然笑了笑,笑声中带着孩童才有的稚气,继续道:“你看,跟着你读了这么多书,我还是不会说话,你这个先生太不称职了,要不从头再教我一次吧,这回我肯定不给你脸色看。”
他是笑着说的,说着说着,言语中却尽是悲伤。
景霜越听越呆,她诚然是楚凌的十七姨娘,可他说的这些话,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她指了指红盖头,示意楚凌掀盖头。
楚凌看到她的动作,果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笑道:“我真是高兴过头了。”他起身,贴着景霜面前站着,双手捏住红盖头,居然试了两次都没有掀开,只听到他又道:“十七,这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我怕自己会忽然醒过来。”
景霜暗想楚凌可能不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将军,但他一定是个絮絮叨叨的将军,她抬起双手覆在楚凌手上,娇滴滴道:“将军是真真切切的将军,妾身是真真切切的妾身,怎么会是梦呢?”
只这片刻,她感觉到楚凌的双手迅速僵硬,接着她头上的红盖头被打飞。
“你是谁?”
楚凌一改刚才的温和,语气动作瞬间有了杀伐果决的将士该有的冷硬。
景霜被吓得魂飞魄散,呆呆的看着他,见他脸色差极,忙道:“我是倪家的二姑娘啊。”声音娇弱婉约,满眼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