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盛夏,日头烈的要命,车夫马虎可怜兮兮的蜷缩在马车车檐下躲避阳光,看着别人家高大阔气的车厢,生平第一次抱怨自家主子的马车狭窄寒酸,让他藏无可藏。
宫门内忽有脚步声传来,他先是侧耳倾听,然后倏然起身跳下马车,拿着伞往宫门处跑。
宫门口等候的马夫不止他一个,但唯独他能在顷刻间听出自家主子的脚步声,他一跳下马车,其他车夫也都跟着抬起头来。
马虎站到离守卫半米处往宫内张望,果然看见自家主子走过来。
同行的还有镇远侯府的郭侯爷,景阳伯府的连伯爷。
马虎心下纳闷,自家主子向来行事低调,今日怎么和这两位人物同行了。
转瞬间,三人到了宫门口,马虎忙打开遮阳伞欲为自家主子挡住毒辣的阳光,自家主子却推开了他,转而和另外两个人拱手告别。
郭侯爷却道:“贤侄可还记得我府中的荷塘,近日荷花盛开,清香满院。”未及邱辞回应,又道:“小女特意摆了赏荷宴,就在今日,贤侄可否赏光?”
邱辞素来对这个不感兴趣,再说自己早有婚约在身,实在也不适合往这类宴席上去,想也不想便拒绝。“听着倒是不错,只是侄儿有俗务缠身,分身乏术,还望郭叔父见谅。”
连舒衡听到郭侯请邱辞过府,着实愣了一下,邱辞若是真的答应去了,届时与清霜碰了面岂不尴尬?
可换个思路想,他若是答应过去也是好事,说明他对婚约亦有不满,那想解除婚约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可他拒绝了,连舒衡轻轻叹了口气,与他二人拜别。
他这口气,叹者无心,闻者有意。
邱辞心想拜别郭侯后,再与连伯爷细说,却被马虎告知,“主子,家里刚才来传的话,景阳伯府的表姑娘也去参加赏荷宴了。”
邱辞仔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清霜。
气质儒雅,品性温和的邱小公爷,眉眼乍然闪出冷意,吓得马虎忙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夫人让您想清楚,别处听来的话您说传言不可信,人家今日所为,您又作何解释?”
冒死进言的马虎收获一记眼刀,再也不敢开口。
邱辞略略思量,转而走向郭侯的马车,边走边道:“郭叔父,我的马车坏了,一时半会儿也修缮不了,早闻贵府攒了一库房的好酒,侄儿今日便去陪您饮上几杯如何?”
已经上了马车的连舒衡闻言探出头来,“小公爷,你我两家离得近,不如我送你回去。”其实并不算近,他只是想试探邱辞是不是真的想去镇远侯府。
上马车上了一半的郭侯忙从马车上下来,亲自迎接邱辞,对连舒衡道:“不必了连伯爷,老夫正想喝酒呢!”
连舒衡总怕自家外甥女吃亏,忙也下马车,“你们一提酒,把我酒虫也勾上来了。”说完也跟着上了侯府的马车。
守在马车边的马虎目瞪口呆,马车坏了,他得守着马车,万一被旁边伯府的车夫发现自家马车完好无损就不太好了。
好在侯府的马车够大,三人共乘并不显拥挤,甚至还有空间饮茶对弈。
邱辞一贯沉默,郭侯也不想跟连伯说话,以至于三个人从宫门口到侯府,除了几句客气的寒暄话,竟什么话也没说,各怀心思。
荷塘就在前院,三人绕过照壁就看见了荷塘。
岸边搭了两处长廊,一处专为女客提供,四周都挂了帷帐。男客那一处就简单些,只有长廊,连像样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因此男客主要都集中在荷塘旁边的阁楼里,那阁楼专为赏湖景而建,廊檐极为宽大。
邱辞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阁楼上有个紫衣男子,手里握着拉满弓的箭,正对着他的方向。
他双目微眯,隐隐猜到那人的身份,但还是问:“那位是?”
郭侯老眼昏花,看半天没看出来,问左右,问了一圈才知道,那人是楚凌。
楚将军朝会告假,竟是为了镇远侯府的赏荷宴?
这可不是楚将军的风格。
邱辞向来不显情绪,但这次,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知道,他在生气。
郭侯原本邀他就是为了看戏,现在真见到他生气的样子,还真有些捏把汗,他这个侄儿,最是恭顺谦逊,也最让人看不透。
连舒衡眼神可好的很,他一眼便认出那个人是楚凌,他们这些文官,私下里都管楚凌叫狼。
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这匹狼,可真叫人不舒服。
邱辞未在朝中任职,除非宫中召唤,一般不会进宫,所以对于楚凌,他是只听过其名,上次凯旋礼特意去见也未见成。
今日既然碰到了,必然该有一续。
锦国以文官为尊,但他更相信军队。
重文轻武的制度令这个国家难处出将才,近来边疆又多有战乱,楚凌骁勇善战,若无意外,今后在朝中定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于是,郭侯差人去请楚凌到正厅一叙,可人还没走,便听到了荷塘边吵闹声。
郭侯眉头一皱,脸色不太好看,不欲客人见到这样的尴尬场面,伸手请邱辞往正厅走。邱辞也不欲听女人间的吵闹,抬步要走,却偏偏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号。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她就是配不上邱小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