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伙计被吴疾扯着,犹自浑身微微痉挛,有一人还去无意识地抓挠长脸的地方。那脸嬉笑着躲手,似乎是被挠得快活了,口中发出一声细语般的脆笑,露出血红的口腔。
恰在此时,一直没有动静的记里鼓车上,木人突然咯咯抬手,击落鼓槌,发出一声不啻天籁的悠然鼓声!
何田田唬了一跳,抓住娄椿衣袖:“师姐,鼓响了!”
娄椿此时的脸色已极为难看,仍强自镇定、保持形象,握剑的手颤抖不已,对何田田的话恍若未闻。
吴疾带着两个伙计回到了雪橇上,何田田和娄椿齐齐后退一步,仿佛他带了什么洪水猛兽上来似的。这时先前那咯咯笑着的怪脸突然合上了血泠泠的口,作了个咀嚼模样,鼓起了腮帮一动一动。那伙计登时惨叫一声,口吐鲜血,怪脸生长的胸口处也生生地瘪下去一块。怪脸嚼了两下,表情分外适意,忽地张了嘴,吐出一口混着皮肉骨渣的血痰,口角也流下了鲜血。
那伙计叫过这一声便昏死过去,吴疾伸手一摸那他胸口,竟像是摸到了一个中空的皮囊,不由产生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这怪脸该不会是长在人身上,从人体里面食人的血肉?
此情此景,雪橇上其他人都看得清楚明白,恐怕也和吴疾有了一样的猜想。吴疾只听脑后又是一声惊叫,这一次居然并不是何田田,而是一直看上去心理素质最好的娄椿。她已吓得面无人色,突然提声道:“瓜州十三龙陵娄椿叩门!”
灯火哨子唤之即来,娄椿话音落下,立刻有楼影显立于雪中。她单手横在胸前,颤抖的手指翻飞、口中默念一句什么,随即脚尖一踮,竟整个人竟徐徐浮空半寸,悬而不坠,停了一息,身形如振翅纸鸢似的,朝着灯火哨子轻盈飞掠出去。
凡人武功再高妙,也绝做不到这一点。吴疾见她施为,再没看出来就有假了:这几个人竟然有修士神通!?
妈的,原来这四个人不是什么江湖同门,而是仙人同门。
何田田见娄椿逃进灯火哨子,先是“啊”地厉叫了一声,随即颤声自语:“对,对,进了灯火哨子就安全了!”刚要紧随娄椿之后,后头李星涵小脸苍白道:“何师姐,咱们就这样不管他们了么?”手里指着吓得六神无主的车把式和那两个生死不知的伙计。
何田田歇斯底里骂道:“鹿师兄又不在这里,你这时候还在装什么好人!”说着也纵身一跃,追着娄椿掠向灯火哨子。
车把式见了她们这几手,早就惊呆了,见李星涵咬了咬嘴唇,似乎也要走,忙抓住她衣摆颤声道:“女仙子救我……”
他话没说完,突然斜刺里又飞出一抹雪影,正重重打在他额头上,令他惨呼着仰倒。
李星涵吓得连连后退,吴疾越过她俯身去查看车把式,见他双手捂着额头,痛嘶不已,口里不住喊疼喊痒,就扯下他的手一看,果见又一张白惨惨的脸印在了他的额头上,没过一会儿脸的颜色就快速深下去,变得和车把式原本的肤色一模一样。
看来这种怪脸,碰到人就能寄生在人身上。也不知道雪底藏着多少,说不得,要是趟雪过去,还会被它们拉进雪里。吴疾心念急转,回头望了望灯火哨子,不过短短一段路,此时却仿佛天堑。他自己到底只有一个人、两只手,想把这许多中招的人脚不沾地地带进灯火哨子,实在是难度太高。
很快就有其他人也发现了雪里冒出的那一道道袭人的怪影,其实是黏人的怪脸,远远地已经有人尖叫道:“是脸,是脸!这是甚么妖魔!”掺杂着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当此雪浪翻涌、怪脸乱飞的骇人情景,人人肝胆俱裂,一时间尽皆炸了营地大乱起来。
混乱之中,又不知是谁喊道:“灯火哨子有仙人禁制,妖魔不敢来犯,跑进去就安全了!”
人在恐慌时,往往方寸大乱,失去主见,这一声喝无异于指了明路。饶车队伙计们个个都是勇武健壮的青年男子,毕竟手上的都是民间那点粗浅功夫,哪里躲得开扑击如电的怪脸,顷刻间已被击落了一半人。他们眼见同伴的惨状,再听了这声喊,不少人都放弃了对同伴施救,没命地跳下车,朝救命的灯火哨子跑去。
这时头车里蹦出两不帮那四个人来,先前那个戏最多的瘦子左大护法一马当先,也哇哩哇啦地往外跑,一边脏话连篇地骂街壮胆。
这四人形容丑陋、乖戾奸恶,可身手却意外地着实不负这“四大护法”之名,从他们下车以来,雪地里不断有白影袭击,可这四人身法漂亮,辗转腾挪,竟无一人中招。而跑在他们前面的伙计,有不少已经教怪脸沾了身,个别忍耐力强的,哪怕痛得栽倒,仍四肢并用地往前爬。
而那些藏着怪脸、正到处乱拱的雪包仿佛有灵,像是查知了人的意图,鼓噪愈疾、发出仿若千万人同时轻声嬉笑的渗人声音,翻腾着去捉朝灯火哨子跑的活口,或绊脚、或陷人,无垢白雪此刻像是成了一只无形恶口,择人欲噬。这些雪包一作妖,四大护法登时也施展不开了,刚才还跳脱迅疾的身法变得左支右绌。
吴疾自从被光头开了外挂,就明白这个世界的武功原理说穿了是一力降十会,并没有武侠小说里那种能平地起飞、高来高去、身轻如燕的轻功。所谓轻身功夫的原理,是由真力灌注身体,让人体爆发出极大力量,从而跳得高、蹦的远,但一定是要有足够坚固的支点施展反作用力。例如他想跳个十几米远,也不是不行,但起跳的时候一定会把地面蹬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