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霞光帘幕卷,绯晕淡扫一室柔。
开封府御前三品护卫的宿屋内,一笔如松身影笔直坐在桌旁,如玉俊颜隐在暗色中看不清神色。
突然,只见屋前窗“吱呀”掀开了一条缝隙,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从窗缝中窥向屋内:
“猫儿!小金子马上就到了,你准备好了没——”
一句话刚说了半句,就见那一双桃花眼骤然暴突,下一瞬,如雪白影豁然掀起窗扇,携着一身霞光就蹦了进来。
“臭猫!你怎么还在这儿傻坐着?!”
白玉堂一扫展昭直挺挺的造型,顿时抓狂。
展昭面容紧绷犹如棺材板,黑烁眸光扫了一眼面前的如画青年,又转目望向屋内那一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艰涩道:“白兄,展某觉得,此举不妥!”
“不妥!哪里不妥?!”白玉堂横眉怒目瞪着展昭,手中折扇啪啪啪拍着手掌,“白五爷这一串连环美人计,那可是天衣无缝,这第一环‘出水芙蓉’,绝对是一击必中!”
“展某还是觉得不妥!”展昭坚定摇头。
“臭猫!你既然请五爷来帮忙!就要听五爷的!”白玉堂两只桃花眼瞪的好似两盏灯笼,“何况又不是真的让你洗澡,不过是让你在澡盆里坐一坐,而且为了照顾你个脸皮薄的猫儿,五爷不是还特别准你穿一件亵衣了吗?”
“不妥!”展昭继续摇头。
白玉堂剑眉一竖,身形一闪就要来扯展昭。
展昭身影一晃,如风避开。
“喂!臭猫!”白玉堂挽袖子。
“展某做不到。”展昭执拗。
“五爷我还就不信这个邪!”白玉堂赫然起身,如狼似虎扑向展昭。
展昭亵衣飘舞,如烟似雾频频避窜。
一时间,这一猫一鼠竟是在一间小小的屋内展开了紧张的攻防战。
“臭猫,快进澡盆!”
“展某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噼里啪啦,砰砰砰!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正在半空厮打的一猫一鼠同时僵住。
一瞬宁静。
“好机会!”白玉堂呲牙一笑,赫然一掌击在展昭肩膀,竟是将猝然走神防备为零的展昭给拍到了澡盆之中,激起一朵硕大的水花。
“展大人?展大人您没事吧?”金虔焦急声线从门外传来。
“猫儿,以后就靠你自己了!”白玉堂挑眉一笑,旋身从后窗鱼跃钻出,那身手敏捷程度,足让某天下第一神偷汗颜。
“展大人?!展大人?!”门外金虔敲门声越来越急。
展昭“哗啦”一声从澡盆中一跃而出,扫了一眼浑身湿透的亵衣,脸色霎时一黑。
“展大人!属下进来了!”就听金虔一声大喊,“碰”一声踢开门冲了进来。
然后……
两个人都僵住了。
金虔细眼暴突,看着屋内全身湿透的笔直松影,整个人“哔——”的一声,大脑当机。
但见那如玉俊颜,温润娇红;
但见那青丝缕缕,梳水绕身;
但见那衣下肌肤,莹若凝脂;
但见那精瘦身姿,腰线紧致;
但见那长腿一双,线条优美……
“噗嗤咕!”
一股热血直冲金虔鼻腔。
咱勒个天神耶稣如来观音孙悟空出水芙蓉啊!
金虔一把捂住鼻子,心中哀嚎不止。
展昭浑身僵硬如石,薄唇颤抖不止,红晕从头顶呼一下蔓延全身,顿将整个御猫大人都熏红了。
忽然,只见展昭双手猝然攥紧,黑眸精光一闪,一股青烟从头顶升起,下一刻,紧贴身体的单薄亵衣和滴水发丝豁然鼓动而起,瞬时将水汽蒸发。
内功公认天下的第一的御猫大人竟是用一身内力硬生生烘干了全身上下。
“吧唧”后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好似是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连环美人计第一环:出水芙蓉——因为某猫的脸皮太薄而夭折……
“展大人,您、您这是正在沐浴?”金虔抖着嗓子问道。
三品御猫大人顶着一双红透的猫耳朵,顿了顿,最终还是僵硬点了一下头。
“那展大人您忙,属下现行告退!”金虔忙不迭后退就要脚底抹油。
“金虔!”展昭突然出声,“且慢。”
“哈?”已经退到门口的金虔一脸惊诧。
但见展昭转身走到桌边,撩衫落座,而且,还用一双沉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自己,半晌,才挤出三个字:“过来坐。”
亚历山大啊!猫儿你觉得这个时候咱呆着这儿合适吗?
虽然心里这样想,可是被御猫大人一双灼亮灼亮的眼珠子死盯着,金虔唯一的选择就是抻脖子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坐在了展昭的对面。
“喝茶。”修长手指将茶杯推到了金虔面前。
“多、多谢展大人……”金虔一口将茶水干了个底朝天,可仍旧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刚刚那一幕就好似着了魔一般在脑中不断的循环循环再循环。
展大人的皮肤真好啊,展大人的身材真好啊,展大人的腰线真……
停!
咱要淡定,淡定!稳住、稳住!咱不能忘了大事!
金虔死死掐住自己大腿,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从不健康的回忆中回过神。
“展大人,属下此来是有话跟展大人讲!”金虔猛一抬头,望向展昭。
“但讲无妨。”展昭道。
但讲个鬼啊!
金虔细眼暴突,口舌大张,全身上下血液就如沸腾了一般,噼里啪啦暴走一串。
眼前的青年,眉英飞,眼波长,长睫勾情,薄唇点朱,更可怕的是,那一袭单薄亵衣的领子,竟是好死不死敞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好巧不巧正好能窥见某人形状优美的锁骨,滑腻肌肤……
当真是:肌似玉,玉非温,肌温胜玉温……
救命啊!这是引人犯罪啊!
金虔心中哀嚎不止。
而展昭,则是将暗地拽开衣领的手指悄悄攥紧,放在了膝盖之上,竖着一双红若玛瑙的猫耳朵将目光从满面红光的金虔脸上离开,看向后窗。
那后窗不知何时开启了一个缝隙,塞进了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
“连环美人计,第二环:若隐若现。”
幸是、幸是这第二环不太难……
展昭又将目光转向金虔,薄唇勾起一弯柔和弧度。
金虔立时身形剧烈一晃,险些从椅子上翻过去。
“小心!”展昭闪电出手,扣住了金虔的手腕,顺势将金虔拉到了自己身侧。
黑眸凝火,灼灼烫心。
细眼颤光,抖水撩情。
展昭只觉掌中的细细手腕散出勾人滋味,酥酥麻麻犹如活物一般,霎时走遍全身,将整个人都烫的微微发颤。
“展、展大人……”金虔干咽口水,两只暴突眼珠尽数黏在展昭锁骨之上。
“嗯?”展昭黑眸中仅剩金虔微微颤抖的唇瓣,轻轻回声,只是那嗓音,却暗哑的动人心魄。
“妈呀!”忽然,金虔向后一倒,竟是猝然脱离展昭掌控,窜到了三尺之外。
“展大人,您是不是中了C药啊?”
金虔圆瞪细眼瘦脸爆红叫道。
“吧唧!”后窗外传来一声响动,貌似是什么物体趴在了地上。
展昭黑眸骤沉,整个人就好似被人浇下一桶冰水,霎时冷彻全身。
“啊!不对不对!”金虔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频频摇头道,“大师父跟咱说过,说他和二师父给展大人服了不少圣药,所以展大人现在是和咱一样,千毒不侵……”
“金虔!”展昭豁然提声,冷气爆旋。
“哈哈,咱一时失误、失误!”金虔干笑两声,踮脚在黑脸展昭身边滴溜溜一转,一锤手掌,“没错,展大人您身上这么烫,定是因为……因为发烧了!快快快!赶紧上床休息!”
说着,就不由分说将展昭使劲儿往床上拖。
展昭阴沉沉的一张俊脸,在金虔双手触及自己手臂时,瞬时变红,竟也就毫无反抗依着金虔将自己塞到了被窝里,整个人还被被子裹了严严实实。
“好好好!这样就好多了!”金虔甩了一把冷汗道。
展昭扫了一眼身上裹得堪比粽子的被褥,额头跳了跳,将目光移向后窗。
窗外霞光已褪,日落西山,已是华灯初上。
一片黯淡的窗扇下,某人的计谋备忘提示白条被默默收了回去。
连环美人计第二环:若隐若现……失败!
展昭暗叹一口气,隐隐觉得自己大约是……
被某只小白鼠给坑了……
不过某耗子似乎并不如此认为。
在金虔正絮絮叨叨为展昭找药的时候,后窗缝又塞进一张纸,上书:
第四环:灯下看美人。
第二行还狂草写着一行字:这次不成功,五爷就把这张纸吃了!
展昭额角立时一跳。
“展大人!您有没有听属下说啊?”金虔皱着一张脸皮道。
“展某……”展昭顿了顿,“你适才说什么?”
“属下是说,展大人您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大冷天的,就算是为了擒贼,也不能跳到池塘里去啊!”金虔啪啪啪拍着床板,拔高嗓门,“而且洗澡也太不注意了,居然没锁门?!话说展大人您这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咳,那个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这幸亏是被属下撞见,若是被别人看到了,那岂不是亏大了……咳,属下的意思是,这万一受风可怎么办?!”
展昭漆黑眸光渐渐柔和,宛若两湾星旋,灿灿莹动,薄唇轻勾,笑意如春:“好,展某记下了。”
金虔霎时消音,呆呆望着展昭半晌,忽然,面色腾一下涨红,慌乱移开目光,深呼吸了数次,才定声道:“展大人,属下这几日一直有话——”
“嗖嗖!嗖嗖!”
话音刚起,就听屋内一阵破空风响,紧接着,就见数根蜡烛毫无预兆在屋内各处应声亮起,霎时将整间屋子照的是灯火通明。
“妈呀,这是有鬼吗?!”金虔噌一下跳起身,惊呼道。
展昭额角青筋“劈啪”凑成一对十字。
展某定是被这小白鼠给坑了!
“不应该啊,展大人正气罩身,又是闻名天下的御猫,什么鬼怪这么不长眼敢来展大人的屋子撒野?!”金虔忽然回过神来,立即否定了自己推断。
“咳,展某只是觉得屋内有些昏暗……”展昭干咳一声道。
“啊?”金虔回头,然后第……好吧,不知道是第几次傻眼。
但见朦胧灯光下,展昭身依纱帷,青丝如缎,眉间一点清愁锁,艳色无边。
当真是灯下美人卧青丝,偎玉颜,映春眸,满室香风,醉浓花百开。
HELP!110!报警啊啊啊!
金虔好似被针扎一般,嗷一声大叫,细瘦身影犹如疾风掠城,迅速旋遍整间屋子,一边嘴里嚷嚷着“太浪费了,这蜡烛也是要钱的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一边手忙脚乱将所有的蜡烛都给灭了,最后只留了一盏小油灯。
在这盏小油灯微弱的灯光下,后窗的那张写着“灯下看美人”妙计的纸张颤颤收了回去,然后,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咀嚼碎纸声。
展昭顿时一脸哭笑不得。
至此,某只“号称风流天下第一人”的白耗子精心策划的连环美人计全军覆没。
“哎呀,这样多好!”金虔一脸满意看着自己的成果。
展大人躺在床铺上,全身上下盖的严严实实的,该露的不该露的都裹得严丝合缝。
灯也都灭了,屋内昏暗一片,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不清。
很好!这样才安全!
“展大人,要不您睡一会儿吧!”金虔在屋内转了一圈,提议道。
展昭轻叹一口气:“罢了,展某还有……”
“啪!”
一个纸团破空而来,直直飞到了展昭身上。
展昭神色一动,不动声色打开一看。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大字:“睡!”
“咱刚刚好像看到有东西飞过来?”金虔揉着细眼惊呼,“莫不是咱眼花?”
展昭抬眼看了那一片暗寂的后窗一眼,反手将纸团捏住碾碎,呼了口气,轻声道:“金虔……”
“有!属下在!”金虔立即奔到床边应命。
展昭抬首:“展某有些疲累,小睡片刻,可否有劳金护卫在此为展某守备?”
“啊?咱守备?”金虔一指自己鼻尖,一脸疑惑。
“可有不妥?”展昭轻笑问道。
“没问题!包在属下身上!”金虔一拍胸脯。
展昭轻笑点头,仰身躺倒,阖目不语。
少顷,便从展昭口中传来绵长呼吸之声。
展大人是真累了啊,简直就是沾枕就睡啊。
金虔直挺挺坐在展昭床边的圆凳上,双拳紧握放在双膝,一脸紧绷盯着展昭的睡脸。
屋外新月初升,屋内昏暗一片,唯剩的一盏小油灯,灯火幽淡,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
但是不用看,金虔也能将眼前之人的面容描绘得毫无二致。
展大人的五官是俊逸无双,世间最倾城的美人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皮肤是温润如玉,中秋最皎洁的月光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睫毛是又弯又密,天下最轻软的羽扇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眼睛是澄亮清澈,夜空最耀眼的星河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笑容是春风暖煦,举世最醇的美酒也不及他……
展大人……展大人是最好的人,天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没有了……
一滴晶莹液体顺着金虔腮边中滑下,砸到了金虔手背上。
金虔身形一滞,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开口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