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裴少庄主在江湖上寻找两人。”展昭突然出声道,“医仙鬼见愁和鬼神毒圣两位前辈。”
“什么?”裴慕文狭目豁然绷大,惊道,“那二位前辈还在世?”
“人家活得好着呢!”白玉堂翻了一个白眼,“让你找就找,哪来那么多废话?”
裴慕文噎了噎,又问道:“不知寻这二位前辈的缘由是……”
“金校尉和这两位前辈颇有渊源,如今也只能希望二位前辈能看在金校尉的面子上助我们一臂之力。”颜查散笑吟吟解释道,“到时,还有劳金校尉了。”
“属下应该的、应该的!”金虔点头如捣蒜。
很好!
看来颜大领导已经将咱药弹失效的问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已经发话让咱好好同二位师父学习进修升级啊!
金虔心中长叹一口气。
裴慕文点点头:“原来如此,裴某定当尽全力找寻二位前辈。”
“裴少庄主,蒋某之前让你打探之事可有眉目?”蒋平问道。
裴慕文闻言,神色渐沉:“裴某已然查明,那麒麟门一众下榻在一座外庄之内——只是守备严密,犹如铁桶,麒麟门中到底有多少高手以及高手身份等消息却很难探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四哥,你为何要——”白玉堂略略一想,便是一惊,“莫不是四哥你刚刚所说要围攻麒麟门之事……是真的?!”
“自然是真!”蒋平一脸酌定,“难道就任由那智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如今只需待时机成熟,那麒麟门就是我等囊中之物!”
慢着慢着?!所以水耗子你的意思还是要强攻?那你刚刚又是试探又是作秀的是干嘛?逗咱们玩?!
金虔圆瞪细眼,狠狠瞪向蒋平。
“蒋四爷所谓的时机成熟……是何时?”展昭面色也有些不善。
蒋平淡笑不语,反倒是望了一眼颜查散:“颜大人自有高见。”
颜查散轻轻眨了一下眼皮,轻笑道:“蒋四爷又给颜某出题?”
“蒋某不敢。”蒋平抱拳。
然后二人同时相视一笑。
喂喂,你们两个是怎样啊?
这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秀恩爱吗?!
金虔只觉头冒黑线。
“颜大人!”展昭声线微冷。
“四哥!”白玉堂额爆青筋。
“咳,蒋四爷定是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颜查散清了清嗓子道。
“知我者,颜大人也!”蒋平起身,向颜查散深深一揖,又向众人道,“明打擂战,暗探消息。即可保天下第一庄守诺之声誉,更可将麒麟门高手身份、绝招等信息纳入囊中;与此同时,趁机暗中调动人马,布阵举策,待擂战结束之时,便是我等一举歼灭麒麟门之时!”
换成白话文版,就是这边陪黑狐狸打擂玩,顺便收集信息,那边暗中调动人马根据擂战收集的信息制定围攻战略……
真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金虔瞪眼。
“而且,联系医仙毒圣两位前辈也需要时间……”颜查散望着金虔又补上一句。
咱知道啦!知道啦!
咱今晚就熬夜改良药弹补课做作业!
大领导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咱了!
金虔默默抱头。
“此计甚好!”裴慕文一脸兴奋,提声赞道。
“只是……那黑狐狸精难道不会发觉?”白玉堂提出异议。
“麒麟门主为人谨慎,心思细敏……”展昭也深表忧虑。
“那就要靠甄长庭甄庄主了。”蒋平微微一笑。
哈?
众人瞪眼。
“只要我等在甄庄主面前的言行,稍加留意便可。”蒋平笑得像个千年的狐狸精。
众人立时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也利用甄长庭这个细作透漏给黑妖狐一个信息:我们只关注擂战,我们很敦厚,我们很老实,我们坚决没做其他的事儿!
喂喂!这简直和黑妖狐的无耻不相上下啊!
慢着,万一还有别的细作……
金虔突然又想起一点。
“此事需秘密进行,除此屋中五人外,不可再对外人道半言!”蒋平最后一句话打消了金虔的疑惑。
于是,这一整晚的人精聚会终于在各方达成完美意向后落幕,众人都深感内心充实,尤其是金虔金校尉同志……
因为在散会之时,颜大钦差特意点到金虔说了一句:
“金校尉,医仙毒圣二位前辈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属下明白……”
咱这就回去自力更生自强不息自我发展自我补充熬夜奋起重新改进药弹啊啊啊啊!
*
明月皎皎,夜风习习。
金虔坐在江云居小花园的石桌旁,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心中一片郁闷之情,惟天可表:
啧啧!这趟差出的真是太闹心了,一路披荆斩棘破案抓贼连传销都搞上了,如今还要打擂台、抓细作、做测试……最惨的是,人家领导都散会回屋歇息了,咱这个小跟班还要在这加班做额外课题……
更更惨的是!
旁边还有两个监工的大神!
金虔细眼一格一格移到左边,夜色中,白玉堂一袭雪衫若裁云织丝纺成,熠熠生辉;眼珠再一寸一寸挪到右边,月色下,展昭一袭蓝衫似淡墨濯青莲,凉凉若水。
这哪里是来监工的,分明是来的分散咱的注意力的!
金虔暗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自己药袋子,将里面的团子丸子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稀里哗啦立即铺满了一桌子。
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啊……
金虔几乎以头抢地。
“金虔,可要帮忙?”展昭温言问道。
“是啊,小金子,若要打下手,你就直说。”白玉堂也一脸亲切。
“不用、不用!”金虔连连摆手,“咱自己一个人能搞定!”
哪敢劳您两尊大神帮忙啊?
咱是百毒不侵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体质,您二位可不是啊!若是万一有个差错,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展、白二人对视一眼。
“也好,想必这些皆是金虔师门的不传之秘,不易被他人所窥。”展昭端端坐正,一脸理解。
“小金子你忙你的,五爷我和猫儿在这陪你。”白玉堂悠然摇扇,一副大爷模样。
“那个……真不用,二位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金虔头冒黑线。
您两位往这一戳,咱还有什么心思加班啊?!
结果,自然是被无视。
一猫一鼠已经开始自顾自喝茶赏月。
唉……
金虔无奈,只好一边催眠自己“旁边两个是木桩子旁边两个是木桩子”,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册子,摊开放在桌上,拿起一个药丸,一面对照一面口中念念有词:
“万事大吉丸改良版,配方是——昆明山海棠、天山雪莲、麝香、麻黄、犀角、远志、菖蒲、败龟板、龙骨……”
伴随着金虔的嘀嘀咕咕声,摇扇子的白耗子,端茶碗的蓝御猫,皆是不约而同不动声色瞄了一眼金虔的小册子,顿时,四目同时绷大。
但见那小册之上,字体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也就罢了,二人之前也曾见识过,总算是见怪不怪;
可那字形——要么缺偏旁,要么少笔画,基本没几个字是写对的;
最诡异的是,还有许多不知所云的神秘符号,令观者心头乱跳触目惊心。
“咳,小金子,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白玉堂忍不住好奇,指了指一个状似鸭子的符号。
那是阿拉伯数字2啦!
金虔头冒冷汗,顺嘴胡诌:“是一种很罕见的药材。”
“那这个呢?”白玉堂又指了指一个状似耳朵的符号。
那是3啦!
“是另一种很罕见的药材!”金虔咬牙。
“那这个——状似长尾的鸡蛋……”白玉堂手指移了个位置。
那是英文字母a啊!咱说白耗子你问那么废话多干嘛?!
金虔怒目而视?
“明白明白!这定是种更为稀少的药材!”白玉堂讪讪缩回手指。
“这又是何意?”展昭又冒出一句。
喂喂,猫儿你又跟着凑热闹作甚?
金虔怒:“那当然是……”
然后金虔看见了展昭修长手指指的目标,是一堆浓墨黑坨坨……
“咳!展大人,那是属下写错了,涂掉的……”
“噗!”白玉堂喷笑。
展昭尴尬收回手指:“金校尉如此书记之法倒是非比寻常,想必是医仙毒圣二位前辈所授。”
“哎呀,这可不是二位师父教的,这是现代的……咳,那个是咱自创的、没错,是自创的!”金虔结结巴巴道。
哎呦咱的娘诶,差点说漏嘴。
“嘿,小金子你自创的记法倒是颇为有趣,改天教教五爷我如何!”白玉堂一脸兴致。
“行行行,没问题……”金虔连连答应,可就是觉得头皮被某股熟悉冷气吹得阵阵发凉,抬眼偷偷一看,只见展昭又默默端起茶盏,长睫微垂,似乎和刚刚没什么区别,只是……
脸色明显比之前白了百分之三十,嘴角弧度明显抽紧了百分之二十,喉结滑动频次升高,捏着茶盏的指节隐隐泛青,好似在强忍着什么一般……
额?咱又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吗?
这猫儿咋又一副诡异的模样?
金虔咽了了口水,继续埋头乱翻。
白玉堂抬眼看了一眼展昭,面色渐沉,修长手指合起手中折扇,又展开,展开又合上,最后,将玉骨扇端正放在石桌之上,肃颜开口道:“猫儿,你可是对刚刚试探颜大人之事心有芥蒂?!”
展昭神色一动,放下手中茶盏,黑烁眸子望向白玉堂:“白兄何出此言?”
白玉堂剑眉一紧:“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憋着闷着作甚?”
展昭一怔:“展某不曾……”
“展昭!”白玉堂猝然提声,锐眸隐泛火光,“你前日还说与白某是生死之交,怎么今日五爷连你一句真心话都听不得了吗?!”
满庭沉寂。
白衣侠客怒目灼灼,蓝衫青年朗目凛凛,四道目光交汇之处,火花四溅,险些闪瞎了不幸正恰好坐二人之间某人的细眼。
哎呦喂!看这气氛不对啊!海内知己天涯比邻的浓情蜜意简直是扑面而来……
金虔细眼滴溜溜左转右滑,然后慢慢缩起脖子,身体团在石墩之上,一寸一寸往下窜动。
啧!咱自己都觉得咱这个电灯泡甚是碍眼!咱还是赶紧弱化存在感为上……
金虔这一番小动作,自是没引起另外二人的注意。
白玉堂俊颜肃整,声声震耳:
“官府与江湖,从来都非一路之人,今日同仇敌忾,明日就有可能反目为仇,展昭你虽为官府中人,可毕竟出身江湖……”说着,白玉堂俊颜之上显出一抹愤慨之色,“你可知之前那些江湖人如何评道于你?”
展昭朗目微瞠,慢慢缓下神色,显出一抹清澈笑意,轻声道:“展某知道。”
“你知道?!”白玉堂赫然瞪大桃花眼。
展昭笑意更浓:“白兄之前不是常挂在嘴边,类如官府的走狗……”
“咳咳!”某只向来口无遮拦的白耗子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五爷我说的不算!五爷我那是、那是……”
“白兄是刀子嘴豆腐心,展某晓得的。”展昭端茶遮住愈发上勾的唇角。
白玉堂双眼暴突,死死瞪着展昭半晌:“你这猫儿,总是这般、这般……”又长叹一口气,轻声道:“若是真有一日,官府所行之事与江湖道义相悖……猫儿,你该如何自处?”
夜色如墨,淡风似笔,描绘如松蓝影茕茕之姿,展昭长睫低垂,沾染如霜月色,遮住温润容颜。
“展某……游历江湖之时……”朗声响起,如玉击石,“也以为官府之中藏污纳垢,甚是不堪,远不如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来得爽快——直到,展某遇到了包大人……”
蓝衣护卫慢慢抬首,一双黑烁眸子中映出灿灿星河:“天下并非只有一个江湖,还有千万平凡百姓,仗剑江湖纵然爽利,却无法仅凭一柄剑就尽斩天下恶人。”
“但展昭这柄剑,却可保得一方青天平安,可护青天翼下一方百姓安宁,如此,足矣。”
一抹清暖笑意浮现在俊逸面容之上,虽淡却隐透坚毅:“若真有白兄所说的那一日,展某自会秉公办理!”
最后一个字出口之时,月下淡笑的蓝衫青年,便是那个秉公职守的四品带刀护卫。
白玉堂桃花眼眸之中,光华璀璨若流星飞逝,定定望着展昭许久,薄唇勾出如画弧度,吐出几个字:“果然是官府的走狗。”
“展某是猫,不是狗。”展昭轻笑一声。
“啪!”玉骨折扇悠然展开,摇起缕缕清风,吹拂白玉堂如墨发丝:“臭猫,五爷我可没你那么多大道理,五爷我向来逍遥惯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展昭温笑摇头:“白兄性格洒脱,展某自愧不如。”
“所以!”折扇猝停,白衣侠客冠玉容颜上显出一抹坚定,“今后除了白五爷,谁也不能再为难你这只臭猫,否则——”张狂锐狠掠过眉峰,“便是与我白玉堂为敌!”
展昭怔然,愣愣望着白玉堂,黑白分明的清眸之中,渐渐渗出暖晕光华。
而刚刚还满面狂锐的小白鼠,在这灼灼眸光逼视之下,竟是渐渐生出了些许不自在,不禁慢慢偏移目光,然后……
便看见了某个做出奇怪动作的物体……
“小金子,你钻到桌子底下作甚?”
只见金虔,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将大半个身子都溜到石桌下,如今只能看见一个通红的脑门。
“金虔,你这是作甚?”展昭一愣,顺手揪住金虔脖领子将其拽出,剑眉一蹙,“脸色为何如此?”
此时的金虔,整张脸是又红又亮,俨然一个熟透的大番茄。
“没啥、没啥,哈哈、哈哈……”
金虔频频干笑,暗道:
咱还不是替猫儿你和白耗子脸红啊!
瞧瞧你们两个,这青天明月彻底无视咱这个大灯泡明目张胆在咱的眼前的打情骂俏……哎呦咱的扑通扑通乱蹦的小心脏哟……
金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随便将桌上的杂七杂八都划拉到自己的药袋子里,向二人堆出一张怎么看都和汴京城里牵线搭桥第一品牌聚缘阁的媒婆有八成相似的笑脸道:
“咳,那个啥,要不……属下先回屋,给二位腾地方……咳,咱的意思是,二位喝点小酒,吃点小菜,看这凉风有信风月无边二位相思的情绪好比……咳,那个,二位不若促膝长谈,互吐心意……咳,咱是说交流一下近几日的心得体会……”
可说了半天,当事人却连个动静都没有。
确切的说,是整座庭院皆死寂一片。
金虔心头一跳,猛一抬头,顿时脑袋嗡的一声。
但见展昭、白玉堂二人直直坐在石墩之上,面色惨白若纸,唇瓣发青,四肢僵硬,唯有两双眸子还能自由移动。
“展?!”金虔惊呼一声,可刚一张口,就觉嗓子眼一甜,一股热流顺势喷出,在眼前炸出一朵艳红血花,犹如一朵怒放的罂粟。
“诶?”金虔愣愣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再放到眼前看了看——
粘稠质感,颜色赤红……
血?
展昭眸光剧烈颤动,身形微颤了几下,却是难动分毫。
白玉堂眼皮乱抖,手指动了动,也是无法移动。
“哎呀呀,自己中毒的滋味感觉如何啊?金虔金校尉?!”
中毒?!
咱中毒了?!
金虔怔怔抬头,只见一人从阴暗树荫中款款步出……
发杂斑白,长须盖胸,红面含煞,没有了一身招牌花花绿绿装束标志,反倒是一身黑衣黑靴的标准刺客黑衣人打扮……
金虔细眼骤然爆睁:“花、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