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兆惠点头:“还是我和你一起去稳妥一点。”
“鼻涕白你可别逞强!”丁月华皱眉。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我白五爷自幼研学奇门遁甲八卦机关之术,不过一个小小的八卦阵,五爷还未放在眼里,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呆着,等五爷的好消息吧!”说罢,白袍一闪,就向洞道奔去。
“白兄,万事小心。”展昭急声呼道。
“五爷小心啊——”金虔也扯了一嗓子。
“放心吧——”白玉堂嗓音远远传来。
“枉费心机!”江春南一声冷哼,立即换来丁兆惠一记暴拳,顿时没了动静。
洞内又恢复一片沉寂。
众人席地而坐恢复体力,丁氏双侠一边一个盯着江春南,丁月华坐在旁边调息,一枝梅屁股受伤,坐不下,只能寻个干爽之地趴在小逸身侧,一脸担忧。
只有展昭,直直站在洞道之前,一动不动望着白玉堂离去方向。
金虔又累又饿,坐在地上只觉两眼直冒金星,缓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身体沉的好似塞满了铅水,可这一双细眼就偏偏老往那一抹笔直蓝影上瞄,左一瞄,右一瞄,越瞄越心慌,感觉屁股就像长了刺一般,坐立难安,最后不得不拖着沉重似铁的双腿,凑到了展昭身侧,劝道:“展大人,不如坐下稍事休息片刻?”
展昭缓缓摇头,清朗嗓音微显沙哑,声音轻的仅有金虔能听清:“此次……是展某连累了大家。”
“诶?”金虔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不是展某拜托丁氏双侠、白兄帮开封府查案,他们本不会被牵扯其中,若一枝梅没有认识展某,也不会遭此大劫……还有小逸,他不过一个天真孩童,若不是遇见展某,又怎会……”
“展大人……”金虔一把抓住展昭衣袖。
展昭身形一颤,缓缓转头,望向金虔。
黑眸暗沉,唇色苍白,俊逸容颜似透明玉瓷,一触即碎。
金虔心肌一个哆嗦,捏住展昭衣袖的手指猝然收紧,刚想开口说话,突听洞道内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顿时精神一凛。
展昭身形猛然向前一步,后方众人同时站起身,一脸紧向洞道之内张望。
只见洞道内踉跄奔出一人,如雪白衣沾满灰尘血渍,华美俊容布满汗珠伤痕。
“白玉堂!”展昭惊呼一声,上前一步扶住几乎扑倒在地的白影。
“五爷你受伤了?!”金虔几乎同时窜上前,尖叫道。
白玉堂身形晃了晃,扶着展昭胳膊稳住身形,抬眼望了一眼展昭和金虔,咧嘴一笑:“臭猫、小金子,你们那是什么脸?五爷不过是一时大意,踏错了几步路,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顿,又破口骂出一句,“这他奶奶的是谁布的阵,也太邪门了吧!”
丁氏双侠、丁月华、一枝梅同时冲到白玉堂身侧,望着平日里一尘不染的白衣此时沾满血迹,平日嚣张跋扈的声线此刻却是有气无力,皆是脸色一暗。
“不用担心,我刚刚已经摸出了门道,只需再去探一次……”白玉堂站直身形,强打精神道。
“五爷!”
“五弟!”
“白兄!”
“鼻涕白!”
“白兄,莫要再探了!”修长手指握住了白玉堂的手臂。
“臭猫,你让开!”白玉堂剑眉倒竖。
“莫要再探了……”展昭清朗嗓音好似蒙上一层沙尘。
白玉堂身形一颤,抬眼望向展昭:“猫儿……”
“哈哈哈,还是展大人识时务!”江春南尖锐刺耳嘶笑声撞击洞穴周壁,“白玉堂,这次算你命大,没走到死门,否则你早就变成老鼠干了!哈哈哈哈”
“我现在就杀了你!”丁兆惠一把抽出钢刀。
“本公子死了,你们也活不了!”江春南一脸有恃无恐。
“那也是你先死!”丁兆惠一挥钢刀,冷刃朝江春南脖颈砍去。
“锵!”刀刃碰响,另一把长刀挡住了丁兆惠的钢刃。
“二弟,不可鲁莽!”丁兆兰沉声道,“若真如他所言,他死了可就麻烦了。”
丁兆惠狠狠放下钢刀:“那怎么办?”
“月华觉得刚刚二哥说得凌迟之刑好像不错。”丁月华上前一步道。
“要不挑断此人的筋脉如何?”一枝梅挑起凤眼。
金虔一举手里药袋:“咱这还有几颗腐虫丹,吃下之后,丹药里的腐尸虫立即破卵而出,啃食五脏六腑,到时五脏如焚,痛不欲生!”
“金校尉这个好!”丁兆惠一拍大腿。
江春南脸色一沉,狠狠瞪向金虔,阴森森道:“本公子的记性可不大好,若是一分神,记错了路,可就不妙了!到时候,大家就要一起去阎王殿报道!”
一阵沉寂。
众人皆咬牙切齿瞪着江春南。
这就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啊!
金虔狠磨牙床。
江春南环视一圈,嘴角邪邪勾笑:“若要让本公子带路不难,本公子只要展大人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展昭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猫儿,你可别上当!这等卑鄙小人的话怎么能信?!”白玉堂惊呼。
展昭一摆手,截住白玉堂话语,继续望着江春南:“什么承诺?”
江春南微微一偏头:“只要展大人承诺出去后放了本公子,本公子自然会带你们出去。本公子相信,展大人乃人中君子,君子一诺,驷马难追,绝对不会食言!”
众人神色一滞。
展昭眉头紧锁,冷冽寒意直射江春南。
江春南嗓中传出嚯嚯笑声:“怎么,展大人不答应?!啊,对了,展大人是当朝四品大官,就算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荣耀万分,搞不好还能追封一个什么忠君护卫之类的,自然置于死于度外!就可怜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白玉堂、丁氏双侠,第一神偷一枝梅,天真可爱的小逸,还有如花似玉的丁大小姐都要为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陪葬了!”
“这等小人,还是杀了干净!”丁兆惠拎着钢刀就要前冲,却被丁兆兰死死压住。
江春南眼珠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金虔身上,勾出一个阴冷笑意,往前探了探身,凑近展昭耳畔,压低声线道:“还有这位开封府的金校尉,正值青春少年,前途无量,难道展大人舍得他死?”
展昭身形一颤,星眸霎时爆出狂煞之气。
“舍不得吧——”江春南冷笑道。
展昭狠狠捏拳,薄唇泛白,静立片刻,转身望向众人,眸光闪烁不定。
众人心头一惊。
“臭猫,你不是想答应他吧?!”白玉堂怒喝。
“展大人,我兄弟二人宁愿死,也不愿向这个奸佞小人低头!”丁氏双侠同声同气。
丁月华轻笑一声,望了一眼自家的兄长:“大哥、二哥,反正依那真人所言,月华如今尚未成亲,也活不过十八了,早死两天晚死两天也无所谓。”
“好!不愧是我们的妹子!”丁氏双侠高声赞道。
一枝梅眉峰一动,望了一眼丁月华,凤眼微凝,不过一瞬,又变作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在下懒得走了,就在这呆着也不错。”
金虔四下一望,忙表决心道:“属下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都是视死如归豪杰啊!”江春南大笑道,“展大人,如此人物,若都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之极?”
展昭慢慢转头,黑烁眸子冷冷瞪着江春南:“你当真可以平安带我们出去?”
“那是自然!”江春南点头,“若展大人愿意放本公子一条生路,本公子也是十分贪恋这红尘美景,舍不得死呢!”
展昭缓缓阖眼,片刻后,启开双眸,眸中已沉定色:“如此,展某便答应——”
“展大人!不可!”
突然,从众人身后传了一个清冷嗓音,打断了展昭。
众人大惊,猛然回头。
只见黑漆漆洞穴中缓缓走出一人,黑衣长裙,黑发垂腰,肤若凝脂,唇白若纸,呼吸急促,风华绝代的容颜上,染上一抹异样红晕。
“展大人,不可应下!”来人扶着墙壁,直直望着展昭道,“若让他带路,几位定会葬身此处!”
“冰姬!!”江春南顿时睚眦欲裂。
“冰姬姑娘?”丁氏双侠,白玉堂同声惊呼。
“冰姬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展昭疑惑。
“大家小心!”丁月华提声高喝。
“这女人和江春南是一伙的!”一枝梅立即补上一句。
“什么?!”丁氏双侠诧异非常。
展昭神色一变,身形一动,瞬间挡到金虔身侧。
白玉堂脚下踉跄几步,来到金虔身侧,低声问道:
“小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虔双手紧紧攥住药袋,吸了一口气道:“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就算编成三段评书也不一定能说明白。”
“长话短说!”白玉堂一敲金虔脑门。
“冰姬刚刚从江春南的上司沦落为江春南的阶下囚。”金虔言简意赅。
白玉堂脸皮一抽:“这没头没尾的也太短了吧。”
“冰姬姑娘好大的本事,竟能这么快就脱身,不知此时前来,意欲何为?”一枝梅提声问道。
冰姬美眸一暗,微微屈膝,作揖道:“冰姬并无恶意,只是想带几位离开此处。”
一枝梅摇头:“你与那江春男同是一路人,此时如此说,你以为我们会信你?”
冰姬抬眼,轻声道:“刚刚你们也看到了,如今冰姬众叛亲离,已无生还之路,冰姬已是心如死灰,只求能以累累罪孽之身赎罪而已。”
“我们信不过你!”丁月华提声道。
冰姬抬眼,失去光彩的美眸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到了展昭身上。
“展大人,冰姬自知罪孽深重,但冰姬绝不会再骗展大人半字!冰姬只是想帮你们平安脱身!”
“猫儿,你可不能信她!”白玉堂在展昭耳边小声嘀咕。
“南侠,这女人可不简单!”一枝梅叮嘱,“刚刚还被江春南囚禁,不过片刻,就能全身而退,还偏偏在江春南被俘之后现身,怕是其中有诈!”
“展昭,你可别一见美女就心软啊。”丁月华道。
“展大人,三思。”丁氏双侠同声道。
展昭紧蹙剑眉,定定望着冰姬半晌,黑烁眸子又移向了金虔。
“金校尉,你如何想?”
“诶?咱?”金虔眉头团成两条蚯蚓,瞅瞅冰姬,又望望众人,眨巴眨巴眼皮,小心翼翼望了展昭一眼,“这个,属下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
金虔望了望众人,抬手将几人都招呼道自己身侧围成一圈,清了清嗓子,压低声线:“属下根据刚刚江春南的行为举止,以及他与冰姬多次对话内容,再加上冰姬之前的一言一行,进行了缜密精确的分析,得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结论!”
众人皆神色凝重目不转睛望着金虔。
“就是——”金虔圆瞪细眼,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冰姬喜欢展大人!”
…………
洞厅内一片死寂。
“咳,的确是一个不得了的结论。”丁兆兰干咳一声道。
丁兆惠转身,肩膀隐隐抽动。
“金兄……”一枝梅扶额。
“金虔……”丁月华摇头。
“哦~~”白玉堂一脸调侃望向展昭。
展昭额头青筋隐隐抽动:“金!虔!”
“就是、那个,哎呀……”金虔瞪着细眼,抹着头上的冷汗道,“若是冰姬喜欢展大人的话,那此时冒出来才合情合理啊……”
“金虔你的意思是……”丁月华灵机一动,“冰姬或许不会救别人,但一定会救展昭?”
“这只是咱的推测,仅供参考啊!”金虔干笑道。
几位男士对视一眼,不可置否,又将目光移向展昭。
展昭神色轻动,黑眸灼灼,定然望向冰姬。
冰姬表情郑重,美眸隐光,盈盈回望。
寂寂咫尺遥望,怜影凄惶天涯。
片刻,展昭收回目光,沉声问道:“冰姬姑娘,你刚刚说若是让江春南带路,我等定会葬身此地,这是为何?”
冰姬眸光一闪,抿唇回道:“此洞穴内的阵法,乃是一高人所设,阵内奥妙无穷,处处杀机,暗器、毒瘴、陷阱比比皆是,若是江春南有心,只需在带路之时触动几个机关,便可杀人于无形,而他却可以全身而退,不伤分毫。”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冰姬,你莫要信口雌黄,你心里存的什么龌龊心思,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江春南嘶声大喝,目赤如火,“展昭,这个女人心若蛇蝎,歹毒非常,她自陈州开始就步步谋营,欲杀你们而后快,此时又口蜜腹剑,想要骗你们进入陷阱,你们千万不能信她!”
众人闻言,神色又是一变,望向冰姬的目光中,又隐带疑色。
冰姬猛一抬头,沉暗美眸中划过一丝水光,朗声道:“若是展大人信不过冰姬,尽可让金校尉挑选最毒的□□让我服下!”
满洞寂静。
众人瞅一眼冰姬,再望一眼江春南,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金虔。
金虔手指捏紧药袋,踌躇半晌,才凑到展昭身侧,掏出一个绿色药丸,低声道:“展大人,要不试试这颗三尸脑神丹……”
修长手指压下金虔的药丸:“不必。”
只见展昭抬眼望向冰姬,眸清目朗,俊颜如月,抬臂一抱拳:“冰姬姑娘,展某信你。”
“哎?”众人齐声惊呼。
展昭回首,望向众人:“展昭信冰姬姑娘天良未泯,展昭愿再信一次。”
众人望着展昭一双清澈黑眸,到嘴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金虔冷汗森森,小声嘀咕:“咱的意见真的是仅供参考啊!”
白玉堂长叹一口气:“这只臭猫,就是心肠软,死脑筋!”
“算了算了,反正谁带路都是一个样,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一枝梅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在下也懒得想了。”
丁月华横了一枝梅一眼:“懒人!”
丁兆惠转转眼珠,双臂环胸:“也罢,跟着一个美人走,总比跟着这个江春南走赏心悦目多了。”
“我就信展大人一次。”丁兆兰点头。
冰姬双眸中顿时蒙上一层水色淡华,微福神,轻颔首,轻声道:“冰姬……多谢……”
一瞬间,众人好似看见清风吹散涟漪,荷瓣粉映晚霞,心中却是定了神。
“蠢材!一帮蠢材!”江春南叫嚣。
“闭嘴!”丁兆惠抬手点下江春南哑穴。
“诸位,请随我来。”冰姬转身向最左侧一条洞道内走去。
众人一片沉默,立即依言随之上路。
丁兆惠拽着江春南,白玉堂和一枝梅相互搀扶,丁兆兰扶着丁月华,金虔跟在丁月华身后,展昭背着小逸压尾,随在冰姬身后前行。
又是一路曲折难行,这次所行洞道,较之前更为矮窄,行到险处,几乎匍匐而行,洞顶水珠时不时滴入脖颈,激起一阵一阵激灵,闷热窒息,潮热难耐,待行至略为宽敞洞道之后,几乎人人都是大汗淋漓。
“在走半柱香时间,就到出口了。”冰姬抹了抹汗,轻喘道。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这条宽洞旁侧又有许多岔道,偶有风声从洞中吹来,呜呜作响,犹似鬼哭魔笑,好不渗人。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哭……”丁月华喃喃道。
“而且好像是女鬼哭。”金虔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
丁兆兰猛然停住身形:“不对,就是女子的哭声!”
此言一出,众人凝神细听,果然,风声中隐隐夹杂的,正是幽幽女声泣哭之音,飘飘荡荡,若有若无,听的人毛骨悚然。
“不、不是闹鬼吧……”金虔抖着嗓子道。
“这世上哪来的鬼!都是装神弄鬼!”白玉堂冷喝一声。
“冰姬姑娘!”展昭猛然提声,“这洞穴之中可是如安乐侯庞昱府中地下密道一样囚禁了许多女子?”
众人闻言皆是一副疑惑神色,只有金虔恍然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一幕惊悚场景。
陈州小螃蟹窝地下,好像也上演过这么一幕啊!
冰姬身形剧烈一颤,慢慢转头,美眸中一片凄凉:“展大人好记性。”
“难道这些女子就是……”金虔推测道。
冰姬勾出一个虚弱笑意:“怎么可能,那些女子,早已死了。这里的,都是江春南的功劳。”
“江春南——云容社——该不会之前被云容社强行掳走的姑娘都在这里?”丁兆惠惊道。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救人?!”丁月华呼道。
展昭望向冰姬:“还劳冰姬姑娘带路。”
冰姬望着展昭:“展大人当真要救?”
“自然要救!”
“救,或许不如不救……”冰姬垂眼轻声道。
“难道要见死不救?”丁月华问道。
“你们见了就明白了……”冰姬轻叹一口气,转身向一条岔路走去。
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一条更为宽敞的通道。
通道两旁,皆是一个一个半人身高的洞穴,洞前都竖着铁柱栏杆,上有巨锁横门,向前望去,这种洞穴密密麻麻,排满两侧洞壁,漆黑渗人,竟数百有余。
“这个不是……”丁月华望向金虔。
“之前关押我们的那条通道……”金虔接口。
就听洞穴之内,隐有锁链声响,泣哭隐隐,刚刚听到的呜呜哭声,就是从这些洞穴中传出的。
白玉堂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前,用宝剑砍断门锁,探身入内,拽出一人来。
可待这人拖着锁链暴露在火光之下,众人都惊呆了。
这……还是人吗?
长发拖地,灰白无光,身上衣衫,满是污渍,破烂不堪,从款式上推断,应是女裙,却几乎挂不到身上;全身骨瘦如柴,肤色青绿,毫无光泽,犹如老树皮裹住白骨,在手腕之处,是横七竖八的刀疤伤痕;脸孔之上,双颊凹陷,唇色泛青,双眼深深下抠,眸中毫无光彩,一片死寂,只能从口中隐隐传来的呜咽之声判断此人仍是活着的。
这女子见到光线,却好似见到什么鬼怪一般,浑身瑟瑟发抖,闷声哭泣。
“她怎、怎么会变成这样?”丁月华掩口,杏眸泛红。
“她们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救她们出去,也不容于世,被人唾弃,视为鬼怪……即便是这样,你们还要救吗?”冰姬幽幽声线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那也要救!”白玉堂清朗嗓音响起。
冰姬凄伤一笑:“这世上已经没人可以救她们了……”
“冰姬姑娘切莫如此悲观。”展昭微微摇头,眸光朗朗,“只要活着,便有生机。”
说到这,展昭微一侧头:“金校尉——”
却发现那细瘦身影早就蹲在了那名女子身侧,细细诊病。
一抹欣然之色划过如玉俊颜。
但见金虔手指把脉,细眼紧眯,额角冒汗,许久也没有声响。
“如何?”众人一脸紧张。
“身中剧毒,失血过多,受惊过度,营养不良,脱水失神——”金虔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慢慢抬头,一脸沉痛望向展昭:“展大人,大大不妙啊!”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溜到了嗓子眼。
展昭一脸凝色:“金校尉,你直说无妨。”
金虔吸吸鼻子,咬了咬牙,好似鼓起了十八分勇气:“治疗的药物那绝对是贵的要死啊!”
“……”众人顿时扶额。
展昭眉头一松,微勾唇角:“全都报公帐!”
“那就没问题!”金虔咧嘴一笑。
众人心脏总算归了原位,望着金虔一脸哭笑不得。
“那还等什么,救人呗!”丁兆惠挽起袖子,冲了出去。
霎时间,就见洞道内人影飞闪,锁链断裂之声不绝于耳。轻伤的,如丁氏双侠就去远处探查;伤略重的,如展昭、白玉堂就负责近处;重伤加功力被散的,如丁月华,就负责搬运;一枝梅则负责为所有救出女子卸开手脚锁链。
不多时,就有四十多名女子被救出,一一抬到金虔面前。只见这些女子,有几名和刚刚那名女子一般症状,而大多数,症状则轻了许多,神智尚存,此时被救出狱牢,顿时个个喜极而泣。
一时间,洞穴内皆被嘤嘤哭声所罩,众人又不得不一一劝慰,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冰姬退立一旁,愣愣看着忙碌的众人,口中喃喃自语:“只要活着,便有生机……”朦胧水色渐渐漫上美眸,“若是……若是再早一点……再……”
一个声音打断了冰姬自言自语。
“冰姬姑娘,此处囚洞五百有余,为何我等探查完毕,却仅有这四十余人?”丁兆兰走到冰姬面前问道。
“难道是被移走了?”丁兆惠推测道。
冰姬垂首,掩下眸中水光,缓缓摇头:“此处乃是江春南所辖,冰姬并不清楚……”
众人又将目光移向江春南,但见江春南眸中怒气霸烈,一副打死也不合作的态度,顿时叹息不已,最后只得决定先救出这些女子,待出去后,再禀明官府,让府衙派人前来细细探查。
可这一众女子,皆是腿脚发软,更有甚者,神智丧失,最后金虔不得不咬牙含泪掏出药袋里的全部补药,一一喂她们服下,这一众女子才能勉强行走。
众人重整队伍,将女子护在队中,继续随着冰姬按原路返回,又行了约一炷香时间,众人便觉得落脚之处逐渐变得干燥,路势上缓,偶有清爽风气吹入,隐有花香。
诸人精神大振,加快脚步,转过两个弯道后,就觉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一道灿灿光芒在洞口闪耀。
队伍最前的丁氏双侠脚下几个疾步,一纵身窜冲了出去。
后行数人立即加紧脚步,走出洞口,霎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天高云飞,秋霞镶缀,重叠暮山耸翠,飞鸟碧空掠痕。
着眼之处,是一片怒放的芙蓉花海,万花千蕊,姹紫嫣红,清风拂枝,胭瓣纷飞,似美人初醉,娇羞欲舞,宛如画中仙境一般。
“诸位,我们到了。”冰姬转身,向众人一福身。
众人定定站在原地,环顾这罕见的美景,一时间,竟觉宛若隔世。
被救出的一众女子,一见此景,顿时泪眼婆娑,个个跪地,痛哭不已。
众人顿时一阵心酸,忙缓声安慰了许久,哭声才渐渐弱下。
展昭上前,向冰姬一抱拳;“冰姬姑娘,此处是?”
“是凤凰山的后山的醉霜园,穿过此园,就是云容社的后院,再出云容社大门,便可下山了。”冰姬回道。
众人闻言顿时大喜,一众女子更是欢呼阵阵。
队伍又在冰姬的引领下,直直穿行芙蓉花海。
穿行花海之中,展眼望去,满眼锦簇,鼻饮芬芳,好似从心底透出香气,花枝摇曳,香瓣纷舞,醉心迷魂。
“如此美景,若是有一壶酒……”一枝梅砸吧砸吧嘴巴。
“再有一桌子好菜——”丁月华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
丁氏双侠对视一眼,眸光频闪。
“这地方,要是开发成旅游景点,那银子,绝对是大把大把!”金虔啧啧称奇。
展昭侧目,瞄了一眼旁边的细瘦身形,一抹醉人笑意染上俊颜。
“俗!你们几个太俗了!”白玉堂摇头晃脑,一副资深风流倜傥模样,“应该是寻一位绝色美人抚琴吹箫才对!”
就好似回应白玉堂的话语一般,疾风骤起,竟真送来了一道箫声。
但是这箫声却绝非仙乐袅袅,而是恶鬼催魂。
尖锐、冰冷、直刺耳膜。
众人骤然停住身形,武器锵锒出鞘,身形迅移,面外背内,环围成圆周形状,将一众女子护在背后圈内,满目警惕四下打望。
金虔第一反应冲到展昭身侧查看昏迷的小逸,却发现小逸睡死无声,毫无异状。
而那箫声,却又消逝无音。
“难道是听错了?”一枝梅奇道。
可下一瞬,箫声又起,此次众人听得十分清楚,顿时神色大骇。
这箫声居然是从背后护圈之内传出。
“怎么会——”冰姬尖叫声骤然消逝,一道人影从众人身后高抛飞出,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冰姬姑娘?!”
众人大惊失色,眼睁睁瞅着冰姬趴在地上,额头血浆横流,却发现自己连一分一毫也动不了,手中武器宝剑尽数跌落在地。
每人的脖颈,四肢上,赫然被一根根枯瘦手臂死死缠住,犹如食人藤蔓,缠人巨蟒。
是刚刚救出的那一众女子!!
众人同时意识到这个骇人事实。
一人从众人背后慢慢走出,身绑绳索,脸孔青肿,在众人身前站定身形,慢慢转身,冷冷望着众人。
在他口中,含了一支只有半寸长短的翠绿短箫,此时,正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箫声——竟是江春南。
随着那箫声忽大忽小,便有一名女子神色僵硬步出人群,将捆住他的绳索解开。
江春南抬手点开自己的穴道,舌尖一翻,将那短箫含回口中,朝众人露出一个阴渗笑意。
“到头来,还是本公子棋高一着!”
“江春南,你!”白玉堂破口刚骂了半句,下半句却被脖子上的干枯手臂给勒了回去。
江春南不屑瞪了白玉堂一眼,望向倒在地上的冰姬,突然换上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神色,探手欲搀扶冰姬,“冰姬,是不是很疼?”
“滚!滚开!”冰姬一把打掉江春南手臂,额头血水顺着怒绷眼角流下,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下药控制养药的血士,若是让主人知道,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怎么会?”江春南蹲下身,一副耐心表情解释道,“这批血士本就是不合格的弃子,我变废为宝,利用她们杀展昭,抓金虔,主人赏我还来不及,怎会怪我?”
“哈哈哈,赏赐?”冰姬一阵冷笑,眼神寒冽,“难道你忘了庞昱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江春南顿时眉梢一抖,一丝慌色闪过面容:“本公子和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怎可相提并论?!”
“是不能相提并论!”冰姬冷声讽道,“人家大小也是个侯爷,你算什么东西?!”
“闭嘴!闭嘴!!”江春南一掌刮在冰姬脸上,凝脂肤容上顿时印出五道血痕。
“你为何如此对我?为何如此对我?!”江春南起身尖叫,满目癫狂,“我对你一往情深,我对你言听计从,我如此钟情于你,你为何如此……”说到这,江春南突然神色一动,缓缓转身望向展昭,“是了!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冰姬怎会移情别恋?!怎会对我不屑一顾?!展昭,都是因为你!!”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嘶吼,几乎变调。
“江春南,你要做什么?!”冰姬骤然变色,挣扎着爬起身惊呼道。
“做什么?!”江春南胸口传出嚯嚯笑声,从地上拾起展昭的巨阙宝剑,疯狂杀意狠狠烙在展昭身上,“展昭让我生不如死,我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巨阙剑寒光急掠飞闪,和着浓烈杀气朝展昭胸口刺去,
“猫儿!”
“展大人!”
“展昭!!”
众人魂飞魄散,惊声大喝。
“不!!”冰姬声如泣血,猛然跃起,竟在瞬间扑到了江春南身侧,双手欲握剑刃。
江春南唇角勾出一道狰狞弧度,剑锋一转,竟在最后一刻生生改了一个方向,刺向距展昭最近之人。
这改变太快,他人都未曾察觉,只有直面杀机的展昭瞬间发觉,顿如五雷轰顶,心裂神碎。
“不——”
“噗嗤!”
一声钝响,锐利剑锋刺入心窝。
一股腥红血浆在展昭眼前迸出,将黑烁星眸染成一片血色。
“金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