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玉阁二层通道转弯僻静处,两个少年面对而蹲,一个小厮打扮,一个龟奴装束,正是金虔和阿宝。
二人中间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十分简略的地图,上面简单勾画出的正是琼玉阁各个雅间、大厅桌次的平面位置。
阿宝对着图,指指点点向金虔汇报客户情况:
“大厅里的五十桌里有四十六桌都交了银子,三十桌交了二十两,十六桌交了十两,还有这四桌客人说要凭自己的本事抱得美人归,不愿交银子学,阿金,你看这……”阿宝瞅着金虔小心翼翼道。
金虔摸着下巴,一脸肃然道:“大厅里的怕只有这些油水了,重要的是雅间的这些客人,都是城里富甲一方的人物,从他们口袋里掏银子要容易的多。”
“果然还是阿金你厉害!”阿宝一脸敬佩点了点头,继续道,“二层一共二十间雅间,东厢十间,西厢十间,其中西厢有四间的客人交了五十两,三间交了六十两,一间的客人交了七十两。”
“还有两间呢?”
“那两间——”阿宝挠挠头,“有点怪。”
金虔抬眼,“怎么个怪法?”
阿宝指着平面图上西厢第三间雅间道:“这间里面共有三位客人,一个是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两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
“这有什么怪的?”
“怪的是,那个少年长的太漂亮了,简直和白姑娘有一拼,还有那两个青年,浑身上下都穿的黑乎乎的,一个脸冷的像冰块,一个笑眯眯的不像好人!”阿宝瞪着眼睛道,“最怪的是,三个大男人来逛妓院,居然连一个伺候的姑娘都不要?你说怪不怪?”
金虔才听到一半,眼皮就开始狂跳不止。
一个美貌少年,两个黑衣青年,一个爱笑一个冷脸,该不会是……哎呀,八成就是啦!啧,这若是让京城里的某个兄长和娘亲知道——额滴天哪,那岂不是风云变色鬼哭狼嚎天下大乱?!最可怕的是,他可是和咱一起出的门!额的姥姥啊,不会治咱一个欺君罔上拐带良家王爷的罪名吧!
不不不,范小王爷微服私访到风/月之地什么的,逛妓/院什么的,咱没看见、没听到、不晓得,完全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在金虔自我催眠的同时,阿宝还在滔滔不绝。
“我适才问他们要不要交银子学几句讨白姑娘欢心的话,你猜怎么着?那个少年居然摆出一副吃了三天前馊饭的恶心表情,那个冷脸的还把我轰了出来!”
“咳,阿宝,这种怪人咱就不要理了,还是说说东厢这边吧。”金虔干笑两声,打断阿宝道。
阿宝点点头,又继续点着地图道:“东厢十个雅间,一间交了一百两,就是云容社那间,余下的八间都交了五十两。至于东厢第一间……”阿宝抬眼瞅了金虔一眼,“那是罗妈妈特意交待留给展公子和颜公子的。阿金,你说咱们要不要给这二位公子特别招待一下,少收点银子……”
“千万别!”金虔差点从地上蹦起来,变色惊呼道,“这二位爷咱们可惹不起,也管不着,你可千万别去问,否则定是后患无穷大祸临头!”
阿宝脸色唰得一下就白了:“真、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绝对不能把咱们这买卖告诉他们。”金虔正色肃声。
“可、可可是咱已经说了……”阿宝哭丧着脸道。
“啥?!”金虔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顿觉脑皮阵阵发麻,一下跳起身,蹦着脚叫道,“完了完了完了,猫儿若是知道了,那就意味着公孙竹子也知道了,也就是说,咱好容易赚的这点银子九成九又要被充公?!不是吧!!!”
“阿、阿金?”阿宝瞪着“语无伦次”的金虔,一脸无措。
只见金虔猛的站直身形,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压眉横眼道:“唯今之计,只有尽快赚完银子,然后将银子迅速转移存入银号,消灭所有证据方为上策。没错,就这样办!” 灼灼细目又瞪向阿宝,“阿宝,你刚刚说西厢还有哪一家的银子没收?”
“西厢第六间,菊花阁。”阿宝指着地图道。
“好,立即行动!”金虔一握拳,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阿宝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起身追去,边跑边呼:“阿金、阿金,那一间里的客人也有点怪啊!”
可惜此时的金虔早已被银子糊住了心眼,根本没有留意这句话背后的深邃寓意。
*
“菊花阁,就是这里!”金虔望了一眼雅间门前挂着的门牌,点了点头,抬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
“什么人?”雅间内一个声音问道。
金虔清清嗓子,提声回道:“小人是白姑娘身边的贴身小厮,对白姑娘的喜好心思略有所知,对白姑娘刚刚提出那个问题的答案也有几分心得,不知屋内的客官可有兴趣一听?”
雅间内静了片刻,才回道:“进来吧。”
“多谢爷。”金虔赶忙整了整衣冠,掀起竹帘走了进去。
可一迈入这间雅间,金虔就觉有些怪异。
别的雅间里,都是陪酒姑娘云集,饮酒调笑声声热闹,桌上更是美酒佳肴样样齐全。可这间却是安静的有些异常。
美酒佳肴——没有。
偌大一个圆桌上仅摆着一壶花茶、三碟点心,
陪酒姑娘——没有。
整间雅间内仅是面对面坐着两名男子。
左边这位,身形健壮,一身灰黑短衫,脚穿薄底长靴,头上扎了一个冲天发髻,望脸上看,一双倒三角下三白眼,肉鼻子,厚嘴唇,满脸的胡子茬,一脸凶相,若是腰里再别把菜刀,根本就是一个街边卖肉的个体户。
右边这位,长相就斯文的多,身形高挑,一身长衫,腰里系了一根黑色腰带,脚下是一双黑布鞋,头戴书生方巾,肤色偏白,浓眉长眼,高鼻小口,往那一坐,倒像是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这二外貌形象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坐在同一间屋里,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你叫什么?”健壮男子上上下下扫了金虔一圈,摸着下巴问道。
“二位爷叫小的阿金就行了,不知二位爷如何称呼?”金虔点头哈腰回道。
“我姓蒋,”健壮男子又指了指旁边的斯文男子,“他姓严。”
“小的见过蒋爷、严爷。”金虔抱拳作揖。
严姓男子望了金虔一眼,朝金虔招招手,指了指二人中间的位置道:“过来坐下。”
“诶?”金虔一愣,忙摇头道,“二位爷,咱何等身份,怎能坐在二位爷的中间,咱站着说话就好。”
“让你过来坐就过来坐,哪那么多废话。”蒋爷一拍桌子,眉毛眼睛都立了起来。
金虔浑身一抖,忙几步上前,贴着椅子边坐在二人中间。
左侧的蒋爷,抱着胳膊,眯着三角眼,从金虔头发丝看到脚趾尖,缓缓点头,好像在品评一块上好的猪肉;
右边的严爷,手指敲着桌面,直勾勾盯着金虔的脸庞,目光闪烁不明。
金虔被盯得浑身寒毛倒竖,头皮阵阵发麻,细眼瞅瞅这个,瞄瞄那个,愈发觉得不对劲,忙开口道:“二位爷,白姑娘那问题……”
话还未说完,就被那个蒋爷打断。
只见那蒋爷一改刚刚的凶神恶煞,满脸堆笑问道:“阿金,你多大了?”
“诶?”金虔眨眨眼,显然没反应过来。
严爷向金虔旁边凑了凑,嘴里的哈气直喷金虔鼻子尖:“阿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哈?”金虔细眼瞪大。
“你看这手腕细的,肯定是吃不饱吧。”蒋爷啧啧摇头,厚墩墩、肉呼呼的手掌从桌子上蹭啊蹭,最后竟蹭到了金虔细溜溜的手指上。
金虔眼皮猛烈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何事,就觉后脖颈子又吹来一阵热乎乎的哈气。
浑身寒毛唰得一下雄起倒竖,金虔细眼僵直移转,愣愣看着那严爷不知何时竟贴在了自己身后,嘴里嘀咕着什么“看看这小身板……”,炙热口气直吹金虔耳朵根,还好死不死将一只手搂在了自己的细腰上。
不、不是吧!!
金虔全身细胞瞬时僵硬风化,细眼瞪得好似垂死的鲤鱼,眉毛脸皮嘴角下巴抽搐速度达到有史以来最高水平——直奔声波震动频率,心里喷血哀嚎层层叠叠,犹如波涛汹涌,雷霆震怒:
咱、咱咱咱居然被性骚扰啊啊!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一只酒杯挟着劲风直直穿透东侧雅间竹帘帐幔,扣在了蒋爷的鼻子上,蒋爷哀号一声,鼻子顿时血流如注,哐当一声歪倒在地。
一排黑芒犹如惊电一般从北侧窗口飞刺入桌一寸有余,桌面应声裂成两半,再看那一列黑芒,竟是一打普通竹筷。
冷煞刺骨寒风随那一打竹筷席呼啸而至,霎时,屋内温度骤降,若天凝地闭,横飞风刀霜剑。
“哗啦”竹帘被人一把扯下扔到一边,一人直冲屋内,容貌倾城早被一脸怒气冲顶变形,竟是扮成花魁的白玉堂。
“阿金,你没事吧?”一个脑袋从白玉堂身后探出,一脸担心,正是刚刚出言警告金虔的阿宝。
只见屋内,一个大汉捧着流血不止的鼻子满地翻滚哭号,红木圆桌裂成两半,茶壶碗碟碎裂一地。金虔怔然坐在椅子上,一脸惊魂未定,身后贴坐一名貌似斯文的男子,满脸震惊,一只手还搂着金虔的细腰忘了松开。
“登徒子!放开阿金!!”阿宝大叫一声,上前就要去解救金虔。
可步子还未迈开,就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如鬼魅一般嗖的一下窜上前,在斯文男子眼前一闪,那男子就“扑通”一声仰面倒地,口吐白沫,鼻血横流,脸上豁然多出一个入肉三分的青黑脚印。
再看金虔,不知何时竟被“白姑娘”紧紧扣在怀中,整张脸都埋在“白姑娘”胸口。
“白姑娘”双眉倒竖,眸光狠辣,瞪着地上二人的表情犹如鬼狱恶魔,穷凶极恶,好似要把这二人凌迟分尸挫骨扬灰一般。
“白、白白……”阿宝哪里见过如此阵仗,顿时惊恐失色,舌头都打成了蝴蝶结。
“白姑娘”瞥了阿宝一眼,突然抬腿朝已经不省人事的严爷脸上狠狠踹了两脚,直踹得那严爷鼻子眼睛都糊成了一团,这才带着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抱着金虔一阵风似的冲出雅间。
待“白姑娘”脚步声渐远,阿宝心头一松,立马瘫软在地,口中喃喃道:“这、这哪里是什么仙女,根、根本就、就就是白面无常!”
*
搂着金虔的白玉堂一路疾步行至二层通廊一处僻静角落,只觉心口怒火好似被浇了油一般噌噌往上窜。
那个混蛋,竟敢占小金子的便宜,我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唔唔!!”
剁了他的手,挑断他的筋,割花他的脸!干脆阉/了他!!
“唔唔唔!”
两只细手在白玉堂眼前拼命晃动。
白玉堂骤然回神,这才反应过金虔还被自己搂在怀里,顿时脸皮一热,赶忙松开手臂。
“呼!呼!咳咳!”金虔一脱离“鼠”爪,立即窜到一旁,大口大口呼吸救命空气。
哎呦咱的姥姥诶,这白耗子也太使劲了,咱险些被闷死在他“波涛胸涌”的怀抱里。
“小、小金子,你没事吧!”白玉堂一脸紧张问道。
“咳咳,没事、没事……”金虔摆摆手,抬眼朝白玉堂苦笑道,“刚刚多谢五爷出手相救。”
白玉堂不听则已,一听刚刚消去几分的怒火顿时又涌了上来,厉声喝道:“小金子,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在这烟花之地到处乱跑,也不打听打听那雅间里是什么人!若不是五爷我路上遇到那个阿宝说起那两个嫖客爱好异常,喜好男子,运足了轻功及时赶到,你这个小金子怕是连骨头都被吃了!”
“这个……咱也没想到啊……”金虔抬眼望了一眼白玉堂,小声嘀咕道。
“身在妓院青楼,却毫无警戒之心,阿宝之前出言警告,你为何不听?”白玉堂上前一步,桃花眼眯起。
金虔不由后退一步,声音愈发没了底气:“那是因为……”
“哼!”白玉堂冷哼一声,又上前一步,戳着金虔的脑门,“小金子你脑子里想得全是怎么利用五爷我这个花魁赚钱,哪里还听得见什么警告!”
金虔后退一步,脑袋几乎埋到胸口,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他姥姥的!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被占便宜还挨骂,赔大了啊啊!
“刚才若我再晚到一时半刻,小金子你今日可就要被……被……”白玉堂越说越生气,越说越逼近金虔,几乎将金虔罩在自己身形之下。
“白、白五爷……”金虔垂首缩肩,目光飘移,频频后退。
“总之,小金子你以后绝对不许单独去雅间厢房见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白玉堂最后做出总结命令,“听到没有?!”
“听、听到……”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从白玉堂胸口传出。
白玉堂一怔,低头一看,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将金虔逼到了墙角,金虔脸庞几乎要贴在自己怀里,只能看见头顶的一个发旋和一双通红的耳朵。
脸皮腾得一下烧了起来,白玉堂赶忙退后两步,心中懊恼不已。
怎、怎么搞得,五爷我怎么如此失态,这、这这么一来,岂不是和刚刚那个混蛋差不多了?!
想到这,白玉堂愈发觉得尴尬,不由又偷偷望了一眼金虔。
只见金虔,双颊绯红,细目内莹光闪闪,望着自己,欲言又止,那一张一合的双唇看起来尤其水润。
白玉堂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
“白、白五爷……”
该死,小金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干嘛这么细声细语听的人心头痒痒。
“五爷,咱、咱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咚咚、咚咚”白玉堂好似听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
“什、什么话?”
“五爷,咱……你……”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该死,别跳这么大声!
白玉堂紧握手掌里尽是湿汗,但觉眼前的细瘦身影好似也被蒙了一层水雾一般,朦胧惑人。
金虔瞄了一眼白玉堂,细眼左顾右盼,脸皮愈来愈红,终于好似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直直瞪向白玉堂。
心跳骤然停滞……
一阵夜风轻柔拂过,吹起白玉堂无暇雪纱裙角,撩起金虔额前碎发。
远处传来笛声袅袅,风间飘过淡淡花香。
金虔嗓音随风声悠悠而至。
“白五爷,你胸口塞的那两个馒头,咳,好像馊了……”
夜风骤停,笛声消散,花香顿变刺鼻难忍。
一盆凉水从头淋下,白玉堂嘴角隐隐抽搐不止,额头青筋几乎破皮而出,只想死死掐住眼前金姓某人的细脖子,有一词可表:恼羞成怒。
“五、五爷,您没事吧?”金虔小心翼翼问道。
这白耗子怎么如此模样?难道是被那两个发馊馒头的怪味熏出毛病了?
白玉堂双拳骨节咔咔作响,突然,闪电出手一把揪住金虔脖领子,将金虔双脚提离地面。
“五、五爷?!”金虔大惊,手舞足蹈想要摆脱,奈何根本不是白玉堂的对手,只能硬挺挺被白玉堂拽着穿过西厢,转过长廊,径直来到东厢雅间第一间门前。
白玉堂撩起竹帘,一甩手将金虔抛了进去,朝屋内之人喝道:“臭猫,把这个四处惹事的小金子看好了,省的他又惹出什么祸来。”
说罢,也不管屋内之人如何反应,转身疾步离去,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雅间内二人显然被金虔的从天而降吓的不轻。
右边之人猛的从椅子上跳起身,一双清亮眸子直直瞪着趴在地上的金虔,满面惊诧——正是颜查散。
左边之人,蓝衣素带,腰直若松,黑眸凛若冰霜,浑身上下散发煞气冰寒刺骨,吹得整间屋内宛若冰天雪窖——自然是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展大人……颜兄……”金虔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干笑两声招呼道。
颜查散一脸诧异之色,结结巴巴问道:“金、金兄?刚刚那是——白少侠?这、这是怎么回事?”
“咱、咱是那个……”金虔手指抓头,瞄了一眼面色冷煞若霜的展昭,咽了咽口水,心中思绪峰回路转,九曲十八弯。
若是让这猫儿知道咱堂堂一个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居然如此被两个嫖客占了便宜,起因还是由于咱想赚银子……
一行闪金大字从眼前飘过:失节事小,丢了开封府的脸面事大!
一串未来具象场景在脑中生动放映:炒鱿鱼,遣散费,无房无车丢了保险养老金,饥寒交迫,饿死街头,曝尸荒野……
金虔顿时浑身一个哆嗦: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成,这等危害咱未来生计的糗事绝对要隐瞒到底!
想到这,金虔打定主意,咧嘴一笑,朝展昭抱拳道:“属下是来向展大人禀告查案进展的!”
展昭冷冷望着金虔,默然无声,周身冷煞之气却突然暴增。
金虔没由来觉得一阵心虚,不禁缩了缩脖子。
一旁的颜查散听到金虔所言倒是甚为惊喜:“进展?是何进展?”
“那、那个……”金虔浑身毛孔都在感触周身环绕寒气的独特“魅力”,一向利落无比的嘴皮子不知为何就是不听使唤。
颜查散一脸疑惑,望了望金虔,又瞅了瞅展昭,突然神色开朗,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般,呼道,“金兄所说的进展可是和刚刚展大人所发暗器有关?”
“暗器?什么暗器?”金虔眼皮一跳,猛一抬头。
“啊,倒也称不上是暗器,不过是一把竹筷。”颜查散回道,“刚刚展大人忽然脸色大变,将桌上所有筷子作暗器一般飞到楼对面雅间,然后便离座冲门而出,可不知为何……”说到这,颜查散顿了顿,脸上显出疑惑之色,“冲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不多时,金兄就被白少侠扔进来了……”
颜查散望向金虔,皱眉道:“难道不是那采花贼现身?那展大人为何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那个……”
颜查散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最后不觉消声。
屋内冷风嗖嗖透骨渗肉,金虔脸色犹如金纸。
“筷、筷子……”金虔只觉头顶发根根倒竖,瞪着细眼向桌上望去,只见这圆桌之上,酒菜杯盏、碗碟汤匙皆备齐全,惟独没看见一根筷子。
细眼又在屋内环视,终于发现了雅间的独特之处。
琼玉阁二层阁楼雅间乃环绕大厅而建,呈圆弧之状,西厢东厢遥遥相望。每间雅间皆建有露台,视野开阔,不仅可将厅内表演一览无遗,若是对面雅间未遮竹帘,其内坐有何人,所行何事也可看得八九不离十。
而这间雅间位处东厢之首,恰好能将西厢各个雅间的情形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调戏金虔登徒子的雅间自然也不例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果然是真理啊!
一滴冷汗从金虔额角滑下。
再看展昭,黑眸宛若无底黑洞,深寒渗人,正定定瞪着自己,一双剑眉紧紧蹙成一个疙瘩,浑身上下气势骇目惊心,正是横眉怒目的典型体现。
“喀吧”一声,圆桌承受不住如此杀气,骤然一抖,一道裂纹蜿蜒浮现。
金虔心头一跳,脑中白光一闪,一个飞步窜上前,满脸委屈扯开嗓门开始哭诉:“展大人,这次真的不怪属下啊!属下真的只是想去查探是否有可疑之人,谁能料到两个来逛妓院的大男人居然喜欢男子,还如此饥不择食,连咱这种档次的都不放过……”
越说金虔越觉得丢脸万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堪比蚊子哼哼。
一旁的颜查散早已惊愕失色,半张着嘴,身形摇晃,眼瞅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展昭紧攥双拳,骨节青白,手背上青筋暴鼓,半晌才沉着嗓子挤出一句:
“以后莫要如此鲁莽。”
“是、是!属下以后绝对谨慎行事、三思后行!”金虔吸吸鼻子。
“若是再遇到这种人——”展昭黑烁眸子中涌上一股浓烈血腥杀意,“一击必杀,绝不留情!”
“诶……是!属下遵命……”金虔被展昭眼中涌出的杀气惊得一愣,心中暗道:猫儿今日是怎么了,咱不过是吃个豆腐,也不用置人于死地吧,何况咱也没什么损失,倒是那两个,估计快丢了半条命……
好似知道金虔心里所想一般,展昭眸中寒光一闪,声音又冷下几分:“一击必杀,绝不留情!”
“是!”金虔忙一挺腰板。
“金兄……展大人……”颜查散摇摇晃晃站起身,好似受了什么打击一般,一脸恍惚道,“颜某出去透透气……”边说边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屋内又剩了金虔与展昭两人,不消片刻,又是一片沉沉死寂。
不是吧!又来?!
金虔不禁抬眼一瞄,只见展昭又是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色,目光远远避开,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好似心口多出一块大石,压得自己几乎喘不上气来。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这猫儿这阴阳怪气莫名其妙的症状一而再、再而三的发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以后都是这般模样,咱这个奉公守法无私奉献爱国爱民一等一的优秀下属岂不是要因窒息而亡?
不成、不成!为了以后咱能有一个和谐健康呼吸通畅的工作环境,保证顶头上司的身心健康是首席要务。
咱就不信了,凭咱医仙毒圣关门弟子的医术加上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精华,还治不好一只猫科动物!
想到这,金虔打定主意,吸了口气,一挺腰板,正色提声道:“展大人!属下见大人这几日面色不佳,身形消瘦,怕是染疾在身,若是展大人信得过属下,就允属下为展大人诊脉治病。”
展昭眸光远眺,平声道:“展某并未染病。”
“展大人!”金虔身体向前探了探,一脸恳切,“所谓小病不治,大病吃苦。依属下所见,展大人此病怕是有一段时间了,若是再不医治,待病入骨髓,深入心脉,那可就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束手无策啦!”
“展某不曾觉得不适。”展昭眉头一动,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猫儿,怎么这么别扭啊!非要让咱出杀手锏不可!
金虔脸皮抽了抽,猛一鼓气,嘴丫子往下一撇,就是一副标准的哭丧表情:“包大人啊,公孙先生啊,属下无颜见您二位啊,属下愧对开封府啊,属下还有何颜面待在开封府啊,属下回去就辞职不干了啊……”
展昭剑眉微蹙,薄唇紧抿,喉结上下滚动,许久,终是长叹一声,将手腕放到了金虔面前,语气颇为无奈:“好了——莫要再用大人和公孙先生压我。”
“属下遵命!”金虔顿时来了精神,忙将手指搭在展昭腕上,凝神静气,细细号诊。
可越诊,就越是纳闷。
似缓若急,浮沉不定,若说染病在身,却有七分不像,若说无病康健,偏有三分不合。
这、这是啥症状啊?
金虔收回手指,瞪着眼珠子细细打量展昭眉宇面色,直看得展昭垂眸侧首,耳畔泛红,才收回目光,摸着下巴酝酿了半晌,慎重做出诊断道:
“展大人这病,应是心思郁结所致。”
展昭长睫一颤。
“展大人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展昭答得甚是干脆。
“没有?”金虔挠挠脑袋,“可这脉象确实是……哎呀!”金虔猛一抬头望着展昭,一脸恍然大悟,“展大人你莫要骗咱了,最近绝对有一件让您展大人牵肠挂肚,茶不思饭不想,寝食难安的心事!”
展昭骤然望向金虔,一丝惊措从黑眸中划过。
金虔一脸酌定,自信满满说出答案:“不就是这宗采花案嘛!展大人为了早日破案,定是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思虑案情,导致心思郁结成疾。展大人尽请放心,这病不难治,待咱们破了案,展大人您请个大假出去散散心,咱再给您配个调理的药方,不出一个月,定然痊愈!”
眸光渐渐黯淡,展昭嘴角泛出一抹涩然笑意,收回手腕:“那就有劳金校尉了。”
“属下应该做的!”金虔一拍胸脯。
“病情”诊治完毕,金虔只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下,顿时轻松不少,望了望桌上的酒菜,就觉得肚子开始唱“空城计”,正想向展昭申请解决一下晚饭,不料屋外又有人招呼。
“阿金、阿金,你在不在里面?”
金虔暗叹一口气,掀起竹帘走到门外道:“阿宝,啥事儿啊?”
阿宝一脸汗珠子,急声道:“罗妈妈让我来找你,说是有要紧事儿!”
“啧!”金虔一扶额头,望向屋内,“展公子,您看……”
“去吧。” 展昭点点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万事小心。”
“是。”金虔抱拳应下,转身随阿宝离去,断断续续话语随风传来。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哎呀,不就是今晚白姑娘要选谁的事儿嘛。”
“唉,如今看来,毫无线索,只能暗箱操作了……”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