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开封府可提供独身宿舍的仅有夫子院一处,其内住着开封府一众人精,包括:包大人、公孙先生、四大校尉,以及御前四品护卫。
既然金虔医仙毒圣弟子的身份如此敏感,安全便是重中之重。而夫子院内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包大人的寝室,便是某四品护卫的寝室……咳……当然,金虔是死也不会同意与这二人同屋的,所以,金虔唯一可选择的就只有距展昭寝室仅有一墙之隔的房间,成为御前四品护卫的几乎零距离的邻居。
这就意味着金虔只要一有危险,展昭可以在第一时间破门而入,若是破门不成……咳咳,反正以南侠的功力,在墙上破个洞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也意味着,以后金虔不论是吃饭打盹数钱偷懒都要在展昭的眼皮子底下,至于有不长眼的歹人来偷袭南侠时被无辜波及什么的,半夜刺客来袭被某护卫揪起来加班什么的,大清早被某护卫掀被窝揪起练功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所以,在畅想了“美好”未来后,金虔几乎欲哭无泪。
咱不要搬到危险系数极高、加班概率90%以上的猫窝边去住啊啊啊!!
“金虔,俺也知道你当俺是哥哥一般,舍不得俺,俺也舍不得你,可既然是公孙先生说的,你就搬吧。”郑小柳一边忙活着帮金虔搬东西,一边安慰道,“好了,别苦着脸了……”
金虔蹲在屋角,叹了口气。
“金兄,看看还有什么要搬的?”颜查散扛着一大叠被褥走出内室,身后还跟着挂着两个装衣服包袱的臭脸小逸。
“颜兄、小逸,其实不用麻烦你们的……”金虔有气无力道。
咱宁愿搬他个几日几夜才好。
“金兄何必如此客气,我兄弟二人蒙包大人不弃,可在开封府暂住数月,整日吃白饭也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能帮帮金兄,也算是安心了几分。”颜查散笑道。
“颜兄客气了,”金虔忙起身抱拳道,“若不是你倾尽家财雇车将榆林村一众村民千里迢迢送至开封府,展大人和咱怕就要含冤莫白,开封府上下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
“金兄,若说感激,不如先感激在下吧!”一道黑影从内屋飘了出来,懒洋洋道,“若不是在下将那黄干派来的爪牙杀得落花流水,这一帮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能毫发无损来到汴京?”
“霉兄自然也是要感激的!”金虔讪笑两声,突然脸色一变,叉腰怒道,“感谢,感谢个鸟!雇几辆马车能花几个钱?你堂堂一个天下第一神偷,动动手指头银子不就来了,可你居然眼睁睁看着颜家小哥将数年积蓄全部用尽,也不肯赞助半分银子,你还叫什么天下第一神偷,不如叫天下第一铁公鸡算了!”
“那可不是随便的什么马车……”一枝梅有些委屈,“是十五辆双马快驾马车,租赁费可贵着呢!何况,咱身上带的那点银子,都在医仙毒圣那两个怪老头强迫咱回榆林村的时候被搜刮一空……”
金虔脸皮隐隐一抽。
不是吧,二位师父,您二位连天下第一神偷也敢打劫?!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一路上,又要保护村民,又要和那些杀手周旋,在下哪里还有空去赚银子……所以只能让颜兄破费了……”一枝梅吸着鼻子望了一眼颜查散。
“无妨、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所谓千金散去还复来嘛!”颜查散坦然笑道。
身侧小逸垂头叹了口气。
“还是颜兄大度!”一枝梅凤眼一亮,刚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瞬间消散,又生龙活虎朝金虔道,“话又说回来,此次如此凶险,在下也出了不少力,如今展大人、白五侠和金兄都得了赏赐,唯独咱连半文钱也没捞着,在下实在心有不甘啊!”
“哦?!那霉兄要如何才能安心?”金虔叉着腰,挑眉问道。
“黄金什么的在下也不稀罕……在下倒是对……”一枝梅突然邪气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对从金兄墙缝里挖出的这些碎银子更感兴趣……”
“碎银子?什么碎银子?!”金虔耳尖嗖得竖起,“墙缝?!啊啊啊啊!!那是咱藏在墙缝里的应急款,一共要十五两三钱二分白银!一直霉,你竟敢挖咱的棺材本!!!”
金虔一边惊叫,一边冲一枝梅扑了过去。
一枝梅轻描淡写一转身,挑眉笑道:“金兄,如今你已是黄金八十两的身价,哪里还看得上这十几两的碎银子,还不如送给在下打打牙祭。”
“你懂什么?!那八十两黄金咱存的是利息最高的死期存款,不是说取就能取的!”金虔叉着腰,气势汹汹道,“何况这每分银子都是咱披荆斩棘冒死拼命的血汗钱,怎能被你顺手牵了去?废话少说,把银子还给咱,否则定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枝梅一耸肩膀,懒懒打了个哈欠,突然足下发力,冲出屋门。
“可恶!!”金虔气得双眼冒火,一溜烟追了出去。
屋内三人望了一眼目前情形,只得自顾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来,悠然看起了热闹。
“刚刚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一听见自己银子被偷了,比喝了鸡血还精神。”小逸撇嘴道。
“咳咳,这个,金虔以前大概是穷怕了,所以……”郑小柳试图为金虔辩护。
小逸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金兄戒奢宁俭,实乃俭以养德的典范。”颜查散点头。
小逸扶额无言,郑小柳干笑。
再看屋外你追我赶的二人,已经将院内折腾的是烟尘滚滚,乌烟瘴气。
金虔虽然轻功不错,但比起盗界之王的一枝梅,那还是差了几分,追的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那一枝梅却是游刃有余、一脸懒笑,一看就是“逗你玩”的境界。
“可恶之极!”金虔一跺脚,反手一挥,几个药弹顺势飚出,“看咱的含笑半步颠!”
“诶?!”一枝梅眼角一瞄,脸色大变,脚下顿时一个趔趄,眼看那药弹就要砸到脑顶。
“小金子,你这药弹可不是闹着玩的!”一道白影飘过,洁白衣袖一卷,把数个药弹安安稳稳收了回去,“还是收起来较为稳妥。”
“有劳白兄。”一枝梅大松一口气,还未等抽出手抹抹吓出的冷汗,就有人一把抓住自己手腕,将手里的碎银包夺了过去。
“此乃开封府,梅兄若是不想惹麻烦,还是莫要行这鸡鸣狗盗之事。”
一枝梅脸色一僵,扯出一个笑脸:“是是,多谢展大人教诲。”
展昭轻叹一口气,走到金虔面前,把碎银包放到金虔手中:“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快、快了……”金虔莫名心虚。
“展某帮你……”
“不用不用。”金虔忙堆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说罢,就一阵风似的冲回屋,瞬间,就肩上扛着被褥、腰里别着脸盆、胳膊上挂着衣服包裹、脖子上圈着汗巾冲了出来。
而屋内那三位甚至还未回过神来。
“小金子,就算你急着搬到猫儿隔壁,也不用这么急吧?”白玉堂一脸啼笑皆非。
展昭嘴角轻轻上扬,不声不响将一大摞被褥接了过去。
屋内三人也跑了出来,接脸盆的接脸盆,扯汗巾的扯汗巾,白玉堂抢过两个包裹,一个跨在了一枝梅身上,一个拎在手里:“想不到小金子你人不大,家当可不少,走了走了。”
于是,搬运工一行就浩浩荡荡离开三班院,横穿整个府衙,顶着无数衙役羡慕嫉妒好奇惊诧混杂的种种目光,来到了夫子院金虔新宿舍屋内。
“如何,干净吧?是五爷和猫儿一起收拾的。”白玉堂放下包袱,站在屋中央自豪道,“你们可是没看见,之前这屋里,简直是……蜘蛛网都能扫出一斤。”
金虔望了一圈窗明几净的环境,回想之前自己屋子的那副猪窝样,虽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猫一鼠做起家政来确比自己有天赋。
“呐,小金子,”白玉堂一把拉过金虔,开始介绍周遭地形,“斜对面是包大人的卧房,正对面是公孙先生的寝室,那边是王朝他们四个人的屋子,左边隔壁是开封府的猫窝……”
金虔是越听心越凉:怎么像是“前有狼后有虎左边还有麒麟吼”的恐怖阵容……
“至于右边隔壁嘛……”白玉堂嘿嘿一笑,“是白五爷我的卧房!”
“什么?!”金虔尖叫一声。
“白少侠也要住在开封府?”颜查散问道,“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白玉堂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道。
金虔面皮僵硬,扭头望向展昭。
展昭似是有些无奈:“是公孙先生请白兄暂留开封府,言下之意……”说到这,若有所指望了一眼金虔。
金虔额头青筋一跳。
但见白玉堂突然低头,在金虔耳边呼气道:“白某说过,只要白某在的一日,定要护小金子周全,白某言出必行,小金子以后尽可安心。”
金虔只觉头皮发麻,忽觉自己被人猛得拉扯倒退一步,避开了白玉堂。
只见身后展昭黑着一张俊脸,沉声道:“依展某所知,根本是某人怕回陷空岛后因私自离家被大哥责罚才非要赖在开封府吧!”
“臭猫,你!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玉堂顿时跳脚。
展昭扭头,不理。
“锵!”画影出鞘,“臭猫,一决高下!”
“展某还有公事在身,恕不奉陪。”
“臭猫你敢走一步试试!”
“白兄自便。”
“死猫!臭猫!”
“……”
然后便是继续上演猫走鼠追的的经典剧情。
屋内小逸、一枝梅和郑小柳同时望向金虔,一脸担忧。
“金兄,你住在此处……没问题吧?”颜查散犹豫问道。
金虔一脸苦相,细眼泪光朦胧。
没问题?没问题才鬼了!
左边猫窝右方鼠洞,对面栽着腹黑竹子,天哪,这都是什么邻居啊?以后绝对没有省心日子过啊啊!
事实证明,金虔作为一个有远见的现代人,预感是敏锐的,预见是灵验的。
当天晚上,金虔就迎来了入开封府以来最混乱的一夜。
*
而在夫子院最东边的花厅内,包大人放下手中公文,今天第十八次望向斜对面的白面师爷,欲言又止。
“大人可是有话要问学生?”公孙先生叹了一口气,抬头道。
“公孙先生,本府思前想后,终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孙先生解惑。”
“大人请讲。”公孙先生放下手中毛笔。
“当初金校尉被判逐出开封府,公孙先生却命张龙赵虎二人悄悄将金校尉带回花厅,并暗示本府金校尉便是那救展护卫的关键之人,难道那时先生便已知晓金校尉的身份?”
“大人未免太过高看学生了。”公孙先生摇头,“金校尉的身份如此隐秘,学生如何能知晓?”
“那……”
“学生只是赌一赌罢了。”
“赌?”包大人一愣。
公孙先生微微笑道:“想金校尉身怀江湖罕见轻功,能制功能各异药丸药弹,言行不羁,行事无常,有鬼神莫测之能,扭转乾坤之力。如此人物,怎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但金校尉年纪尚轻,江湖无名,想必是有名师指点方有此番本领。”
包大人捻须点头:“公孙先生所言不错,但天下能人辈出……”
“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公孙先生笑意更甚,“医仙毒圣在江湖上以脾气古怪著称,向来与官府中人毫无瓜葛,可此次竟毫无条件赠与展护卫解药,其中必有缘由!而这缘由,学生苦思冥想,似乎仅有金校尉能与此二人有所瓜葛。”
“这倒是。”包大人一脸恍然,也同时笑道,“有绝世轻功、能制些奇奇怪怪的药弹、又脾气行事古怪的,放眼整个开封府也就金校尉一人了。”
“所以学生就斗胆一赌!”公孙先生凤眼闪闪发亮,“赌金校尉与那医仙毒圣定有牵连,定有法子寻到此二人踪迹,所以才以言语诈之。不料……”
“不料竟诈出医仙毒圣高徒一个。”包大人摇头笑道,“本府还未见过如此爱财之人,若不是公孙先生以升官发财诱之,他怕是死也不会承认吧。”
“这……”公孙先生捻须沉思,“那时学生察言观色,金校尉虽对学生所言十分向往,但最后让其下定决心的,似乎并非是高官厚禄……”
“难道是为了展护卫?”包大人失笑道,“公孙先生想太多了吧。”
“这个嘛……”公孙先生淡笑不语。
窗外,一道红影急急走过,一道白影步步紧追,不远处新搬家入住的某人似乎正在抱头碎碎念,旁边众人苦口婆心似在安慰。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对视一眼,微微摇头,继续在日渐热闹的环境中埋头批复公文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