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门外千山绿,花落江边二月晴。
立春已过,冰雪消融,春山如笑,草长莺飞,汴梁城内,一片春意盎然,万物待兴。
可是在开封府衙之内,却仍是冰雪皑皑,冷风嗖嗖,一片愁云惨淡之景。不为别的,只因三日前,高丽国当朝太子与第一公主来访,圣上宣开封府大当家包大人入宫伴驾,顺道还带走了首席师爷公孙先生,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以及四大校尉。这一去,便无回府的迹象,若不是三日前传旨之人是大家的熟人陈林公公,开封府上下恐怕真要怀疑包大人被人绑票了。
开封府几位当家管事一走,这府衙内外的大小日常事务,排班巡街训练逮人训话算账买菜备饭浇花拔草调停内部矛盾等等一系列事由的协调处理,便都落在了此时开封府内官职最大之人——从六品校尉金虔的身上。
晌午过后,一众衙役列队教场之上,等候金校尉前来分班巡街,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金虔身影,众人不由犯起了嘀咕
“兄弟,你说这金校尉怎么还不来啊?”
“哎呦呦,甭提了,我刚刚看金校尉在吃饭的时候都差点睡过去,脑袋险些栽到饭碗里。”
“哎哎,看见没,金校尉这几日的脸色,可真是和公孙先生有一拼,白得在半夜里瞅见能吓死活人。”
“你说这金校尉的脸色能不难看吗?你想啊,除了不用批复公文,这开封府上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要请示他去处理,平日里这些活都是公孙先生、展大人、四位校尉大人六个人一块做的活,现在都等金校尉一个人去办,这可不累死人了吗?”
“虽然金校尉平时总是偷懒耍滑,可就冲这三天的表现,还真是不错,难怪人家能当上从六品校尉。”
“不过我看就金校尉那小身板,继续这样累下去,可撑不了几天了。”
“你说这皇上也是的,那个高丽国的太子还有公主来就来呗,干嘛非要咱们大人去伴驾,让大人去也就罢了,怎么连公孙先生、展大人还有四位校尉大人也宣去了……“
“谁不说呢?!咱们开封府本来人手就不够……”
“就是、就是……”
众人正抱怨连连,只见一个消瘦身形一摇三晃步入教场,面色惨白,印堂泛青,两只细眼下凹着两个黑眼圈,不由精神一振。
“金校尉好!”众衙役个个铆足了精神向金虔招呼,恨不得能把自己的精神头儿分给金虔。
“诸位兄弟好……”金虔来到众人面前站定,抬起眼皮看了看,有气无力道,“既然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府巡街。这边的九队去北城,那边的九队去南城。”
“听金校尉吩咐。”众人又齐声回道。
金虔一挥手,正要领队出发,却被一人呼声唤住。
“等等、等等!”
来人一身花格布裙,年过四旬,腰比木桶,脸似大饼,系着一个藏兮兮的围裙,气喘吁吁奔了过来,正是伙房的王大婶。
“王大婶?”金虔一愣,“什么事儿?”
“哎呀,金小子,伙房没米了,你们去巡街,顺道带几袋回来啊!”王大婶答道。
“买米?让皂班的黄班头派人去买,跟咱说有什么用?!”金虔只觉一阵火气上涌,厉声喝道。
有没有搞错?!这老包、公孙竹子、猫儿还有四大门柱一溜烟跑到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把咱撂到开封府里独挑大梁,这三天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加班费熬夜费劳心费上火费这还没算,怎么连平日里皂班买菜抗米的活计也推到了咱的身上,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金小子,你先莫气、莫气!”王大婶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这个是、是……哎呀,老黄,你自己来跟金小子说!”
王大婶回身一吼,就见教场外探头探脑走出一人,又高又瘦,黄脸眼小,正是皂班班头黄齐。
“嘿嘿,金、金校尉……”黄班头一步一蹭走到金虔身前干笑道。
“黄班头?”金虔语气不善,“怎么回事?”
“咳咳,金校尉,你也知道,春节刚过了没几天,府里开销有点大,银子就有、有点不太够……”黄班头尴尬道。
“银子不够为何不向公孙先生去申领?”金虔提声。
“本、本来三天前要去领的,谁知道……公孙先生随大人一入宫就是三天,我又不能追到宫里去要银子……眼瞅着府里就要断炊了,我、我也是没法子,久闻金校尉乃汴京杀价第一高手,所以我和王大婶一合计,就想、想……”
“想让咱去米店砍价,买些便宜的米粮回来?”金虔接话道。
黄班头和王大婶齐齐点头,直直望着金虔,满眼期待。
“你们……”金虔细眼眯了又眯,半晌,还是叹了一口气,扶额道:“还剩多少银子可以买米?”
王大婶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布袋,递给金虔道:“还有十三两。”
“需要多少米?”
“十八、八袋……”黄班头瞅了一眼金虔,小声道。
“十八袋?!”金虔细眼圆瞪,喝道,“一袋米市价二两,十八袋要三十六两,如今只有十三两……”
“所以才要劳金校尉大驾……”王大婶和黄班头齐声道,继续用两双满是期待的眼睛望着金虔。
“……”
金虔长叹一口气,扭头对一众衙役道:“你们按刚刚咱的命令去巡街,咱先去米店一趟,回来后与你等汇合。”
“属下遵命。”众衙役同时抱拳齐声高呼,一堆眼睛瞅着金虔都冒出了星星。
若是平常,金虔一见此等场景,自是会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可此时,已是无心无力,只是摆了摆手,捏着钱袋,摇着一步一晃的步子离去。
余下一众衙役,一个班头外加一个王大婶满眼敬佩。
“这金小子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这是满眼欣慰的王大婶。
“吓死我了……你们觉不觉得刚刚金校尉吼人的语气、表情,气势和展大人有三分相似?”这是心有余悸的黄班头。
“何止三分,我看有六分。”
“不止!刚刚金校尉那一声长叹,简直就是和展大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错、没错!”
“果然是展大人□□有方啊!”
这些是观察入微的众衙役们。
*
汴梁城东华门外,市井繁盛,店铺林立,此时刚过年关,市集始开,到处一片热闹景象。
临街一家米店里,米店掌柜望着柜台前的客人,一个劲儿擦着头上的冷汗。
“金校尉,这十八袋大米,卖您十八两,比起市价的三十六两,已经便宜了一半,小店也是小本生意,您看……”
“掌柜的,咱今个儿实在是手头有点紧,无论如何你要卖咱个面子!”金虔身子几乎趴在柜台上,惨白面色,一双黑眼圈,一脸苦相,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怜悯之情,只是一双细眼却是精亮的诡异。
“金校尉,这这实在是不行啊!”掌柜汗滴如豆。
“掌柜……”
“不行不行!”
两人大眼瞪细眼半晌,掌柜就是不松口。
金虔退下柜台,暗叹一口气:
啧,果然!没了“美猫计”撑腰,咱这砍价功力折损不少啊!
想到这,金虔不由回身望向店外禁宫方向,满心惆怅:展大人啊,开封府需要您啊啊啊!
那米店掌柜一看金虔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软,道:“金校尉,要不我先派人把米送过去,那五两先欠着,改日金校尉手头宽裕了,再把钱送过来也行。”
金虔回首望着米店掌柜,吸吸鼻子:“那就多谢掌……”
“啊——!!”
话未说完,就听一声女子惊呼传来,然后又是一阵吵嚷之声。
金虔探出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人群骚动,乱成一团,嚷叫一片。
“啧!有没有搞错!”金虔一跺脚,身形一转就冲了出去,只余话音留在店中,“掌柜的,咱回来还要验货呢,先别急着送去开封府啊!”
“行嘞,金校尉尽管放心!”掌柜朝着金虔绝尘而去的背影呼道。
金虔身形如风,不过片刻,便来到了发生骚乱之地,只见人群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金虔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挤进人群半步,只能费力抬起脖子,从人群脑袋的空隙中探望,左摇右摆,也只能看到人圈中的半边情形。
人群正对金虔站立方向的是一队人马。为首一人,墨绿长衫,碧玉腰带,头扎一块青绿方巾,手持一柄翠绿玉箫,往脸上看,长眉秀目,唇红齿白,也算有几分俊秀,只是那故作倜傥的笑脸,怎么看怎让人不舒服。此人身后,是十余个江湖打扮的青年男子,皆是墨绿衣衫,倒是十分整齐。
金虔眨眨眼:这是什么造型?一窝子葱心绿?
只见为首男子抱拳道:“在下珍岫山庄二庄主甄长乐,敢问小姐芳名?”
此言一出,不用金虔转头看另一侧是何人,也能猜到□□分。
又是一出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诶……猫儿啊猫儿,这可是您老人家擅长的领域……怎么让咱碰上了。
“放肆!你是何等身份,竟敢如此和本……和我们说话?!”对面之人发话,气势非常,语气魄力,可是听声音……
金虔一头黑线:若是咱的耳朵没出问题,这应该是个男孩的声线吧?!难道是男扮女装的戏码?
想到这,金虔不由一阵激动,蹭蹭蹭几步从人群外围绕了个方向,换了一边观望,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那个甄公子的对面站有二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人,一身□□纱衣,外罩貂绒披风,青丝柔亮,上挽蝶髻,下垂腰间,一根红玉发簪插在髻间,细腰素裹,秀眉盈眸,樱唇玉面,好个翩翩美人,却是一脸怒意;再看旁侧矮的那位,半人身高,一身锦绣短袍,脚蹬画虎皮靴,腰系紫玉带,腰间挂了一柄镶金锻玉短剑,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珠子炯炯含着怒气,一张小嘴紧紧抿着,气呼呼鼓着腮帮子,好一个气鼓鼓的小正太。
不用问,刚刚发话的正是这个小男孩。
“这位小弟弟,在下只是想问问你姐姐的芳名,你何必如此戒备?”甄公子又抱拳道。
“放肆,我姐姐的名字岂是你等可知道的?!”小正太又是一吼。
“你!”那甄公子顿时脸色一沉,“在下今日还非知道不可!”
说罢,眼角一示意,他身后十余位男子便呼啦一下上前,将这姐弟俩围了起来。
“放肆!你、你敢?!”小正太在包围圈中怒喝。
周遭百姓一阵嘀咕。
“这个什么二庄主什么人?没见过啊!”
“八成是个外地的,谁不知道这个点儿是开封府巡街的时辰,竟敢挑这个时候闹事,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我看那对姐弟的穿戴定是非富即贵,怕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吧。”
“这开封府巡街的怎么还没到啊?”
金虔听到这,不由又叹了一口气,退后一步,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提声一喝:
“什么人?竟敢在开封府的地面上闹事儿?!”
这一喊,顿让一众看热闹的百姓让出了一条通道。
“金校尉,是开封府的金校尉!”
“金校尉是谁啊?”
“啊呀,就是那个汴京杀价第一人的金校尉啊!”
“哦,是他啊!”
“嘿嘿,有好戏看了。”
金虔就在一片万众瞩目中,大摇大摆走进了人群。
“什么人在此闹事?!”
“你是什么人?!竟敢管珍岫山庄的闲事?”绿衣甄公子拨开手下走出,问道。
在他身后,站着一脸怒气的姐弟俩。
“金某不才,乃是开封府下属的从六品校尉。”金虔一抱拳道。
“开封府?”甄公子一皱眉。
“开封府?!你是开封府的人?!”小正太双眼一亮,立即拉着姐姐两步来到金虔身侧,一指甄公子,厉声道,“还不速速将此人抓起来?!”
“诶?”金虔一愣。
“还愣着做什么?此人对我姐姐意图不轨,出言调戏,大逆不道,还不把他抓起来?!”小正太继续吼道。
“咳咳,咱说这位小兄弟……”
金虔干咳两声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甄公子抢了话。
“哼,就算是开封府的人又怎样?在下连这位姑娘的半根头发丝都未碰到,只是循规蹈矩依礼询问这位姑娘的芳名,难道还犯了王法不成?”
说罢,一挥手,身后十余名男子呼啦又围了上来,这次连金虔也一并围到了中间。
“你、你你!放肆!放肆!”小正太涨红着脸,跳脚道。
金虔则是眼一眯,眉一挑,暗道:
哟呵?!这根葱心绿不但敢在东京汴梁城内挑战开封府的权威,还敢在咱得面前卖弄巧言令色的本事,胆子不小啊!
“这位公子所言甚是!”金虔堆起笑脸一抱拳,“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欲以结交这位姑娘,属世人常情,自然不算是犯了王法。”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愣。
“你!你你你!”小正太指着金虔,脸色发青,“你这种人竟也是开封府的人?!”
那位姐姐也是美目直瞪金虔。
那位甄公子倒是觉得金虔一席话十分顺耳,笑道:“还是这位小差役懂得风情。”
“不过——”金虔突然脸色一沉,细眼一瞪,厉声喝道,“这位公子,若你诚心相交这位姑娘,便应以礼相待,何故询问芳名未果,便派出十多人将人家单身姐弟团团围住,仗势欺人,意图不轨?!就算你未碰过这位姑娘半根头发,但就冲诸位一脸穷凶极恶,双眼满盈恶贯,满身禽兽衣冠,一肚子狼心狗肺,咱就可治你一个精神猥亵良家妇女,有碍汴京市容建设的罪名!”
一席话下来,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咄咄逼人,听得甄公子是脸色发青,浑身发颤,身后一众男子是面色羞愧,频频后退,一对姐弟更是满面惊异。
还是周遭百姓见过大世面,不惊不惧,反倒一阵窃窃暗笑:
“嘿,几日不见金校尉上街砍价,口才又伶俐几分啊!”
“啥叫有碍汴京市容建设啊?”
“管他的,反正金校尉说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个什么公子真是吃饱了撑的,竟敢跑到金校尉面前卖弄嘴皮子功夫,真是没事儿找抽!”
“瞧这金校尉把人给损得,哎呀呀,我若是这个公子,定要找根地缝将自己塞进去,三个月不敢见人!”
甄公子四下一瞥,声音气得直抖:“好、好你个臭小子!你可知我们珍岫山庄是什么地方?竟敢如此出言侮辱!”
“管你什么地方?!”金虔双手叉腰,“咱只知道汴京城是开封府的地方!”
“好!好!好!”甄公子双目一瞪,一挥手臂,“都给我上,砍了这个臭小子!”
珍岫山庄的手下打手接到命令,立即呼喝着冲向金虔。
却见金虔细眼一眯,脚尖一点,身形好似渺渺青烟一般,嗖嗖嗖在众打手身边一转,指尖在他们眼前一弹,那一众气势汹汹的打手便如倒地的萝卜一般,硬邦邦栽倒在地,个个面色青黑,口吐白沫。
再看那周围一众百姓,好似见了鬼一般,哗啦一下退出好远。
“呦呦,金校尉出手了,躲远点,躲远点!”
“靠后、靠后,若是躲慢了半步,那可不得了!”
而那一双姐弟,看着金虔的目光已经从惊异变成了惊惧。
甄公子望着金虔,脸色泛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金虔拍拍手,想了想,背起手,摆了个造型,“金虔!”
“在下素问开封府光明磊落,想不到竟有下阴毒的卑鄙小人!”甄公子一脸鄙夷。
“公子此言差矣,这周围父老乡亲皆可作证,咱可是光明正大下的毒,何来卑鄙一说?”金虔一脸正色。
周围一众哄笑。
“好一个光明正大,今日我就会一会你这个臭小子!”甄公子手中碧玉长笛一转,就朝金虔冲了过来。
金虔只觉眼前青绿幽光一闪,长笛擦着鼻甲扫了过去,顿吓出一身冷汗。
啧!想不到这个葱心绿公子居然是个高手。
金虔当下不敢大意,调整身形应战。
但见那甄姓公子,步伐稳健,身形若电,手中一管长笛,招招凌厉,一看便知是常年的功夫。
金虔虽然在展昭手下□□多日,手脚上的功夫比起以前高了不少,平日里抓个小偷小摸的贼偷不在话下,可此时却是有些应付不来,想要撒些毒粉、药粉挽回败势,可这甄公子手中的长笛耍得是呼呼生风,密不透风,若是金虔真洒出毒粉,搞不好就好似撞上电风扇一般,将毒粉吹散得四处皆是。
试了几次,金虔也不敢贸然下手,只得频频后退,薄汗满面,苦于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不出三十回合,那甄公子便瞅出了金虔的功力,不禁暗暗冷笑,招式变换,手中长笛便携着杀机朝金虔面门袭来。
金虔顿时大惊失色,奈何自己此时已被逼入死路,无法招架,心口一凉,眼一闭,脖一缩,硬着头皮双手一抱头,打算硬扛。
“锵!”
一声兵器撞击声清脆响起,袭向金虔的杀气猝然消散。
金虔只觉肩膀一紧,有人将自己拽入怀中,鼻尖传来一抹淡淡青草清香。
心头一跳,金虔抬眼一望,只见来人星眸沉霜,薄唇紧抿,正是三日不见的展昭。
“展大人!”金虔感动的细眼模糊。
苍天啊,大地啊,猫儿啊,您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展昭低头看了一眼金虔,剑眉微蹙,手臂向后一扭,将金虔塞到自己身后。
“展护卫!此人大逆不道,你还不速速将此人擒住治罪?”一旁许久未出声的小正太突然来了精神,提声大喝道。
金虔听言不由一愣。
展护卫?!这小正太好大的口气,竟敢对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如此呼来喝去。
再看展昭,面对小正太的呼喝,不但不恼,反倒微微颔首,一副敬守姿势。
金虔眼珠子又在这对姐弟身上打了个转,暗道:
看这对姐弟,穿着打扮贵气非常,这个小正太出口嚣张,加上猫儿这反应……他二人定是地位尊崇之人;而三日前包大人奉召入宫乃是因为高丽太子和公主的国事访问……
金虔细眼唰得一下变得锃亮。
啧啧!这次咱可立大功了!赏赐啊!银子啊!加薪啊!
想到这,金虔心中狂喜,乐得浑身发颤。
展昭虽是背对金虔,但近在咫尺,金虔一举一动又岂能瞒过耳力过人的南侠,金虔身体一颤,展昭眸中便是寒光一闪,一举巨阙宝剑,沉声向对面的甄姓公子道:“碧笛翠衣——不知阁下和珍岫山庄有何干系?”
甄公子瞪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蓝衣男子,眼光一冷:“想必这位就是南侠展昭了吧,既然知道在下是珍岫山庄的人,还不……”
还未等这位说完,周遭一众百姓倒先吵嚷了起来。
“展大人,这个什么山庄的公子仗着他们人多,竟敢欺负咱们开封府金校尉!”
“就是、就是,刚刚若是展大人晚来半步,金校尉脸上定会被戳个洞出来。”
“就是,他还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欺负小鬼,太不要脸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甄公子脸色黑了大片,握着长笛的手指也禁不住抖了三抖。
旁边的小正太也呼喝起来:“什么叫欺负小鬼?!我才不是什么小鬼……”可惜声音太过微弱,已经被淹没在百姓的茫茫声讨声中。
展昭上前一步,俊颜凝冰:“请随展某去一趟开封府。”
“展昭,我可是珍岫山庄的二庄主甄长乐,你敢得罪珍岫山庄?”甄长乐上前一步,瞪眼喝道。
“有何不敢?!”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高喝出声,却不是展昭,而是展昭身后的金虔。
展昭一愣,伸手就要去拉,可那金虔却好似吃了十全大补丸一般,蹭得一下窜出数步,竟让展昭拉了个空。
只见金虔站在甄长乐面前,一脸正气道:“就算你是什么二庄主又如何?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阁下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
哼哼,如今在高丽太子和公主面前,咱可要树立一个高大威猛的形象,为咱的赏金多铺垫铺垫。
“你!”甄长乐气得直瞪眼,突然一扭头对展昭道,“久闻南侠武功盖世,今日在下就要领教领……”
话未说完,甄长乐就觉眼前一花,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昏倒之前,正好看见上方金虔一脸奸计得逞的得意笑脸。
“卑、卑鄙……”这是甄长乐失去意识前的唯一留言。
金虔眼眉一抬,转身对展昭一抱拳:“展大人,属下幸不辱命,已将此人拿下!”
展昭紧蹙眉心,定定望了金虔一眼,暗叹一口气:“有劳金校尉。”然后,又转身那对姐弟身前,抱拳道,“刚刚累二位受惊,是展昭失职,还望二位海涵。”
“对对对,海涵、海涵。”金虔也凑上前,陪笑道。
那姐姐抬眼盈盈望了展昭一眼,又默默垂下:“多谢展护卫出手相救。”
“展护卫不必自责,是本……是我不好,甩开侍卫私自走动,才引来祸事。”小正太面色微红,难得扭捏了一把。
展昭又一抱拳,刚要回话,就见人群呼啦一下让开一个口子,一队人冲了进来,虽皆是百姓平民打扮,可那一身紧绷气势,一看就知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兵士。为首四人正是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校尉。
“展、展大人,二位王……二位没事吧?”王朝朝姐弟俩施礼,见二人无事,才放下心。
“这是怎么回事?”马汉盯着地上瘫倒一片的葱心绿人士惊呼。
“将这些人带回开封府,听候包大人发落。”展昭命令道。
“属下遵命!”四人抱拳,又指使身后一众人将地上的绿衣人抬的抬,拖的拖,一一带走。
好容易清场完毕,四人一转眼,这才看见本不该出现的一人。
“金校尉,怎么你也在?”张龙呼道。
“你不是应该领队巡街吗?”赵虎也纳闷。
“啊!!”
经赵虎一提醒,金虔这才想起自己的买米大业,急忙一抱拳道:“属下还要去买米,先行告退!”
说罢,就嗖嗖几步冲出人群,可刚冲了一半,又退了回来,一双细眼在展昭身上溜了个转:
“展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是否随属下去米店……”
展昭星眸一凛,浑身寒气暴增。
金虔脖子一缩,又退回人群,想了想,又冒出一个脑袋:
“敢问诸位大人,谁身上有五两银子?”
几人一愣,同时后退一步,只有赵虎摸摸兜掏出银子给了金虔。
“赵校尉,这五两银子请回府后向公孙先生报公帐。”金虔撩下这句话便跑了个干净。
余下的人皆有些呆愣。
小正太大为震惊,半晌,才一脸不可置信开口道:“堂堂大宋朝都城的开封府衙,竟然连买米的银子都要四处借?!”。
一阵春风拂过开封府一众尴尬僵硬身形。
展昭突然转身,回首微微一笑,霎时间,千朵万朵春花绽放:“开封府包大人为官清如水、廉如镜,世人皆知。”
一众围观百姓立即十分配合地感慨万千:
“开封府真是清廉啊!”
“对、对对!包大人是清官啊!”
“难得的清官啊!”
一对姐弟更是惊诧。
“开封府当真清廉到如此地步?”小正太问道。
展昭微微颔首,四大校尉急忙点头,一众百姓自豪挺胸。
小正太微微一愣,垂眼片刻,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四大校尉一旁暗暗抹汗。
展大人,您今日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了大宋国的颜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