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言,展昭似乎才警觉,四下观望一番,不解道:“张龙、赵虎或许仍未抵达,但金捕快乃是与展某一起,为何也不见了踪影?”
话音未落,就听围观人群中冒出一颗头颅,探头探脑四下张望,边望边喊道:“在这呢!”
只见此人费力从人群之中挤出,又挤到包大人轿前,拱手堆笑道:“包大人,看到您平安无事,金虔真是感激上苍。”
整个队伍之中一片寂静。
半晌,才听展昭问道:“金虔,为何你在百姓人群之中?”
“这个……”金虔挠了挠头皮,眼珠一转,正色道:“刚刚属下是怕人群之中仍然混有刺客,因此舍身去打探。”
众人一听,顿时警觉,四下观望,还有几个护卫亮出了武器。
公孙先生急忙问道:“可有可疑之人?”
金虔一见众人反应,顿时后背直冒冷汗,干笑两声道:“回大人,没有可疑人物。”
包大人点点头,立身环视街前巷尾的百姓,见众人虽然神色惊恐,但并未见到负伤之人,心中安定不少,低声对公孙先生道:“看看是否有受伤百姓,若有人受伤,立即送医。”
此时刚刚抓住刺客,百姓还在震惊之中,整条街道之上虽然人头攒动,却是十分安静。包大人此言虽然音轻,但却也传得清远。街旁百姓更是听得清楚,顿时心头一热。
想这青天包大人,奉旨出巡,陈州赈灾,路遇刺客行刺,自身安危尤险,可心心念念担心的却是百姓的安危,如此好官,天下难求。
就听人群之中响起呼声:
“包大人,您放心吧,没有人受伤。”
“包大人,您还是要顾着自己啊!”
“包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
声音阵阵,如同大海波浪,层层叠叠相传而去。
再看那些钦差队伍中的各位护卫,个个眼眶发热,顿感荣耀万分。
包大人依然是一张黑脸,但从眉宇之间却能窥得几分感动。
公孙先生和展昭更是欣慰万分,请包大人上轿,两人双双护在轿侧,队伍又继续缓缓前行。
而跟在轿夫身后的金虔,却是一边走,一边嘴里喃喃道:“幸亏没人发现咱是为了怕被牵连才躲到人群中的!阿门——”
*
钦差奉旨出巡,所到之处,犹如圣驾亲临,所以这排场自然不可少。这钦差大臣的队伍,少说也有近百人,所以这一路上的行馆,也必要寻一个地方宽敞之地。
安平镇内,最大的建筑就是火神庙,庙舍众多,庙院宽敞,自然就成了包大人队伍歇息行馆的首选。
队伍进入火神庙,众人安排妥当,包大人连衣服都未更换,就命人将那刺客提来询问。
不多时,就见那名刺客被五花大绑地带进室内。
刚才一番混乱打斗,众人都未看清此人相貌,此时定眼一看,只见此人皮肤黝黑,高额头,宽下巴,一对乱糟糟杂眉,一双小眼珠,连鬓的络腮胡子碴,看年纪,不超过三十岁。
此时他虽跪在地上,却是一脸不屑,满面的牛气。
包大人上下打量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行刺本府?”
那刺客却不回话,只是定定地瞪着展昭,撇着嘴道:“展昭,你不要以为这次抓住了爷爷我,就是你的功夫厉害,要不是你出其不意、下阴招,爷爷也不会栽在你手里。有本事就松了爷爷我身上的绳子,再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这席话说得是底气十足,光听这几句话,倒真觉得此人的功夫不在南侠之下。
展昭只是默默站在包大人身侧,目光都未曾偏一下,并未答话。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互相望了望,也觉不好搭话。
倒是一旁的金虔冷笑了一声,低声道:“三百回合?若不是展大人一听说有刺客要来行刺大人,就三天三夜不睡觉不要命的赶路,胳膊受伤也不抽时间诊治,你以为刚才能跟他对几招?”
“什么?!”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同时失口叫道。
那刺客一听,顿时双目圆暴,怔怔望向展昭。
众人人这才留意到,展昭虽然与平时一样,身形笔直,面容冷静,却掩饰不住眉宇之间的疲惫之色,一双黑亮眸子,此时似乎也失了光彩。还有那半边的衣袖,竟然是沉黑之色,虽然上面布满尘土,但依然能依稀辨别出乃是被血渍浸染所致。
“金虔!”展昭有些无奈望了一眼金虔,道,“莫要多言!”
“什么莫要多言!” 金虔在一旁突然跳起身尖声叫道,几步走到室中,竖起两根手指拉下自己眼皮,愤愤叫道:“看看咱这满眼的血丝,比那陈年的蜘蛛网还夸张!”又呼拉一下冲到展昭身侧,拉着展昭的袖子叫道:“看见没有,整个袖子都被血浸透了,伤口比刚才的匕首还长!”
心里却道:NND,想当初咱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拼命,三天三夜不睡觉,都可以申请世界纪录了,如此感人的加班事迹当然要大肆宣传,多少也该换点加班费才合算!
“展护卫——你……”包大人满面痛惜,微微摇头,说了半句,却是再难接口。
公孙先生也是垂首不语,顿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展护卫,先回房让在下看看你的伤口。”
展昭却是摇头,朗然道:“大人、公孙先生,属下并无大碍,还是先审问此人要紧。”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望着展昭一双坚定黑眸,暗暗叹了口气。
再转向刺客之时,包大人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凌厉之色,声音也威沉不少:“到底是何人派你前来刺杀本府?还不快招,难道要本府动用大刑?”
那刺客一听,顿时身形一震,再抬头望了一眼展昭,面色之上居然涌现出几分敬佩之色,低头想了半晌,才开口道:“回包大人,草民名叫项富,是安乐候爷派我前来刺杀大人的!”
包大人听言,顿时心中大惊,提声问道:“安乐候为何要置本府于死地?”
“因为大人要去陈州赈灾放粮。”
“那又如何?”
项富叹了口气,犹豫了一阵,才继续将那安乐侯在陈州占地为王、为所欲为、私建“软红堂”、隐瞒灾情的事一一道出。
包大人听完,顿时气得脸色黑紫,浑身发抖,猛然拍案而起,高声喝道:“简直是目无王法,国之蛀虫!如此败类,本府定要将他依法治罪!”
此番言语,公孙先生、展昭,以及金虔在内,早已习以为常。更知以包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格,必然会言出必行,倒也不是十分惊讶。但那项富却是不同,他自小在江湖中长大,自从跟随那安乐侯做事,所见所闻之事都是依权贵压人,趋炎附势之辈,如今听到此语,自是震惊万分,不由脱口道:“大、大人,那安乐侯爷可是当朝的国舅,是皇亲国戚啊!”
包大人双目一凛,道:“那又如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项富半张着嘴,目光渐渐移向包大人身侧的公孙先生、展昭和金虔。
只见公孙先生微微凝眉,嘴里却喃喃自语道:“如此一来,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展昭笔直身形,双目如电,刚刚面容之上的疲累似乎一扫而空,仿若凝聚了一身的千军之魄。
金虔则是手指顶着脑门,面色略带无奈,望着项富低声道:“别见怪,咱开封府里别的没有,就是那种专门跟权贵唱对台戏的拼命三郎多,习惯就好。”
项富此时忽觉一股豪气应境而生,满溢于胸,眼眶竟然隐隐发热,只觉自己前二十多年的日子是白活了,居然跟随那安乐侯做出如此之多的荒唐之事,还奉命要刺杀如此难得的青天,实在是有愧存于天地之间。
想到这,项富突然俯身磕头,碰得地面嘭嘭作响,高声呼喊:“包大人,项富自知罪无可恕,还望包大人依法治罪!”
包大人见项富面色诚恳,双目清明,得知此人的确有悔过之心,顿时欣喜,点点头,对公孙先生道:“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先生捻须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项富,你可愿戴罪立功?”
项富微微一愣,抬头问道:“如何戴罪立功?”
“那安乐侯在陈州多年,扎根已深,而我等初来乍到,若想与其为敌,恐怕会处于下风。而你在安乐侯身边多年,必然对安乐侯知之甚深,不如就留下,为我等出谋划策如何?”
项富一听,顿时心中感动不已。想自己一届江湖草莽,随安乐候为恶多年,甚至还刺杀包大人,可如今却被如此礼遇,恐怕三生修来的福气也不过如此。
项富立即叩头道:“项富自当肝脑涂地!”
包大人点头微笑道,示意金虔松了项富的绳索。
项富松了绑,却不起身,反而又磕头道:“大人,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今天在街市之上发梅花镖的,正是草民的兄弟,名叫项普。他本性不坏,只是跟错了主子,还望大人放他一条生路。”
包大人皱眉道:“可是王朝、马汉已经——”
项富急忙道:“草民知道大哥在何处落脚,愿意去劝降。”
包大人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尽快前去。”
“谢大人!”项富一磕头,起身出门。
待项富离去,公孙先生才道:“大人,您不怕这项富一去不回吗?”
包大人笑道:“先生多虑了,观人先观其目,这项富双目清明,不似说谎之辈。”
公孙先生也笑道:“学生受教了。”顿了顿,又转向展昭道:“不知展护卫的伤势……”
包大人也急忙道:“公孙先生,还是速速为展护卫诊治伤势为上。”
展昭直觉脱口道:“不必劳烦先生,展昭的伤势已经被金捕快——”说了半句,展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又转口道:“还是有劳先生了。”
金虔在旁边听言,顿时头皮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