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在扬州城中足足下了十余日,等到再次天气放晴,人们才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出门透气整理被无情雨水冲刷过的街道。
大部分街道的水经过了大半日的排泄之后,只剩下了浅浅一层的水坑,但是有些低洼处就倒霉了,水深到半人高,只能依靠人力一点点得往外舀水,一担担水往外倒。
扬州城内受灾最厉害的还是城西,城西本身位置偏低,是贫苦人家的聚集地,房屋修建的时候就不太讲究材料,如今被大风大雨连日的冲击,好几户人家的屋顶已然被掀翻,家中家具物什都冲到了外面街道上去,今日刚刚雨停,有人路过此地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不断传来争吵声、小儿妇女的哭声,总之是一团慌乱。
正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巷子外面喊了一句:“大家别忙活了,苏家正在城门口开粥铺送粮食,一人还可以领一身衣服,一会儿衙役过来登记的时候确认了受灾情况,拿到衙门的凭证,就可以到城门口去领了!”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将那些家中存粮已经耗尽,银钱见底,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存的人指明了一条路,虽然只是救急,但是也好过继续忍饥挨饿不是?
等到城西的几户受灾严重的人冲到城门口的时候,只见城门口已经遮起了凉棚,凉棚上插着写着“苏记”二字的旗帜,在风中招展。凉棚下架起两口大锅,不停的在熬煮着米汤,上面还架着蒸笼,蒸着粗面窝窝头,凉棚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尽管来领粮食的人俱都衣衫褴褛,脸有菜色,但是大家的脸上没有太多的绝望,甚至有些人还在队伍中讲着闲话,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官兵腰间挎着大刀,来回在此巡逻,谨防闹事和重复冒领之人。每个人出示了衙门给的凭证之后,都可以拿到一碗薄粥和两个粗面窝窝头,然后分男女分开往两边走去登记,苏家四个账房都在奋笔疾书,写下对方的名字年纪所擅长之事,问清楚之后,就会再给一套粗布成衣,每个人领到东西之后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因为有官兵镇压,没有泼皮无赖敢在此闹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在进行。
苏谨山今日雨停之后,就专门到了城门口看了看,发现儿子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甚至还和维护治安的陈千户打好了交道,两人吃过几次饭之后,就直接称兄道弟起来!这交际的本事,竟然是比苏谨山还厉害,看的他啧啧称奇,只怪自己以前没有把太多心思花在儿子身上,没发现儿子的天赋异禀——既然能和那些二世祖玩的开,自然打交道的能力是不弱的!以前儿子没收心,如今马上要成家了,这人一下子就长大了!
此时的苏谨山真正是老怀甚慰,更是对自己答应下这门婚事得意不已!
而婚事的另一方柳云清这几日却因为苏钰臣而不得安生。
自从苏钰臣决定□□扬州城的粮价,并且愿意捐出一万旦粮食给受灾的百姓后,苏家的声誉就一下子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甚至就连苏钰臣这个以前大家眼中的草包纨绔子,如今也被有些人称赞了一番,就算世人不可能一下子推翻以前对苏钰臣的固有印象,但是很多老百姓却都在慢慢地改变以前的看法,认为苏钰臣此人虽然不着调,但是心还是纯善的,是个大好人!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拿了苏家这么多的好处,不说声谢还倒骂人家,就算是没读过多少书的老百姓也不好意思干出这种事儿!
而扬州柳家本身作为扬州城中的豪绅,消息当然是比普通人更加灵通一点。当柳诚明几次在钱氏面前夸赞了苏钰臣最近的所作所为时,柳知汐心中不痛快了。
柳知汐虽然上次被钱氏安抚住了,认为柳云清嫁给了苏钰臣这种草包,就算有钱那又怎么样,同时最近自己也议亲了,说的就是柳诚杰在京城帮她看中的举子,这名举子老家是姑苏人士,已经派人登门说过亲,也送来了男方的画像,端从画像上来看,虽然不及苏钰臣眉眼精致、容貌俊秀,但是说一句五官端正、相貌堂堂那还是有的。
只是让柳知汐不满的是,那个媒婆拐弯抹角地表示,张举子家中只是小富之家,送来的礼品和苏家相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就算心里无数次的暗示自己以后张举子的前程定然远胜苏钰臣,可是心里头的落差还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原本柳知汐对柳云清就不太客气,被钱氏压着才没有过分,现今又听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在说苏家、苏钰臣的好话,柳知汐那是更加妒火中烧,对着柳云清说话更加阴阳怪气了。
只不过柳云清每次听到柳知汐的冷言冷语,都先是微笑倾听,之后落寞地低头揪手绢,半句硬话也不敢和柳知汐顶,让柳知汐无趣的同时,也更加的变本加厉。
这日晚饭,柳诚明不在,钱氏喊了家中三个女儿并柳云清一起用餐。
柳云清着一身碧青色的半旧襦群,只衣角和裙边绣了几支荷花,只是家常衣服,算不得名贵,但是在这下过大雨潮湿闷热的傍晚还是有一种清闲雅致之态,让人看了就眼前一亮,柳云清原本七分的颜色在这份仪态气质下也有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