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坐山狼和胡贵、回稽查处报到,第二天午后,任道远办公室桌上的外线电话响了,拿起来却许久没有人说话。
任道远连忙出门,看到画在稽查处门外的一处涂鸦,他回宿舍换了一身便装,从后门离开了稽查处。
来到坐山狼他们的住处,远远就看到胡贵在门口张望,任道远还没有走到跟前,就赶紧打开大门让任道远进去,他俩给任道远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任道远让他们监视被解放军放回来的军官,他们就把目标定在职务最高的282师76团朱国谭团长身上,为了掩饰身份,坐山狼租了辆黄包车、胡贵假扮卖糖葫芦的小贩,天天在他们师眷属营转悠。
时间一长,他们跟这些眷属也就熟了,反正他们也不以盈利为目的,有时候看到有的小孩、眼巴巴看着糖葫芦,家长也不给买,胡贵还送他一串糖葫芦,当然这也是看人的,这些天,他们可是把谁是谁的家眷、搞得清清楚楚的,能得到免费糖葫芦的孩子的爸爸,最少也得是个副营长,还得是76团的随军家眷才行,当然也有例外。
因为孩子想吃、她有没有钱给他买,胡贵送给孩子一串糖葫芦,胡贵因此认识了75团一营营长黄金山的太太芦花,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明媒正娶的太太,熟了以后才知道,两人都是双城人,于是又认了干姐弟,交谈中才知道,芦花其实也是个苦命人。
芦花家原本就住在这一片,她丈夫是个苦力,国防部下令600军移防吉春后,第七十军不愿跟他们住在一起,就把这片地划给600军用来建设营房和眷属村,也没有跟当地住户协商好赔偿问题,第七十军宪兵队就押着民夫来拆房子,芦花的丈夫年轻气盛,跟宪兵吵了几句、被一枪托砸在脑袋上,芦花跟邻居们慌慌张张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
再等到芦花回到家时,房子已经被拆了,屋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这等于是不给芦花母子活路了,投告无门的芦花知道哭也没用,就在大街上插标……卖身葬夫。
黄金山的一营,被派遣跟随工兵营、先期来到吉春修建营房和眷属村,他见芦花长得不错、并且年轻,就出钱帮她把她丈夫的后事办了。
黄金山对芦花根本不当人看,她只是黄金山买来泄欲和做佣人的,不论洗衣服、做饭稍不如他的意,黄金山对芦花非打即骂,对她前夫的孩子态度也非常恶劣。
黄金山打骂芦花和她的孩子,胡贵也亲眼所见、但无能为力,同样穷苦人家出身,让胡贵和芦花渐渐地从怜悯、到同命相连、再到互有好感,胡贵甚至有了要带着芦花和孩子私奔的念头,虽然俩人连手都没有拉过。
知道胡贵的想法后,芦花很感动,但是,她知道两个人带着孩子是跑不脱的,从那时起,芦花对小自己几岁的胡贵也动了真情。
举个小例子吧,不会用嘴表达心意的芦花,每天从自己嘴里省点儿粮食,每天都只吃个小半饱、节省下来一点儿粮食,又从胡贵给孩子的糖葫芦串上、抠下最大的两个山楂,烙了两张小糖饼,给孩子一个、偷偷塞给胡贵一个,胡贵舍不得吃、时不时拿出来闻一下。
穷人的爱情也许就是这么简单、朴素。
今天中午,喝的醉醺醺的黄金山、大白天也不管孩子就在身边,拉着芦花就要求欢,本来心已经不在他身上的芦花、坚决不从,就又被黄金山暴打了一顿,打累了、加上酒劲上来,黄金山才回屋呼呼大睡。
劝好孩子,芦花才一边整理衣衫、檫去嘴角的血渍,一边回味黄金山刚才说的“老子明天走了,饿死你们娘俩”的话,以前打骂时,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于是,芦花起身、悄悄进到屋里,看到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黄金山,只见他上衣兜里漏出一卷纸,黄金山也不识字、芦花是知道的,也没见他往家拿过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
他今天兜里怎么会有纸?芦花装着胆子走了过去、轻轻抽出一张,她也不识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事出蹊跷,芦花就偷偷跑出去、把这张纸交给胡贵,胡贵同样不识字,坐山狼也是个半吊子,但是,这张有字还有地图的纸,肯定有秘密,所以,俩人就赶紧联系任道远。
拿着坐山狼递过来的油印件,任道远陷入沉思。
这是一幅行军图,但这绝不是600军的命令,因为这个全团分散行军的路线图,终点都是一个叫二间堡的村落,那个地方已经是解放军的地盘了,任道远断定、他们肯定是要投向解放军。
接下来怎么做,是任道远要在短时间内拿定主意的,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的转折路口,现在的决定,将影响他的未来人生。
正常来说,发生这种整编制部队哗变、投共的事件,首先,就是要控制住部队长及主要干部,其次,安排其他部队、控制住哗变部队的营房,严禁出入,然后甄别、安抚部队、把士兵拆散,分别安排到其他部队。
但是,这样一来600军出现团级部队哗变投共的事情,就会被所有人知道,对出现不稳的600军,剿总、保密局、第A兵团、第七十军会采取什么措施,谁也不知道。
万一,他们要把600军武装缴械、从新编列的话,一场火并无可避免。
这是任道远不愿意看到发生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