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鬼子来了之后,大伙应该怎么做,这事先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但是,这一听到小鬼子真来了,不知道是兴奋过度了,还是什么原因,游击队员们却慌了神,不是拿错东西就是跑错位置,急得星火伯伯和高大炮都在着急地低声吼叫起来。
“那就是一群牛犊子,没套过笼头,不好使唤。”星火伯伯说起那场面,就笑了起来。他那原先白晰的脸,才几天时间,就被运河水和大太阳浸染成紫铜色了。不过,在我看起来,倒是更加威武精神。
“是啊,我们村那三柱子,跳到水里才想起渔网忘拿了。”高大炮在一边附合着。他是在汊湾子边上负责带人到河里布渔网阵的,这回可是风头出尽了。星火伯伯把这仗打得赢,头功归了他,难怪他那塞得进一个大白馒头的嘴笑得都合不拢。昨天晚上,游击队特意蒸了白馍馍庆功,最先吃的两个人,就是他高大炮和小爷我。
“人家那都是急的。”因为忘了背上渔网就跳进运河的三柱子,让高大炮一说,还不好意思起来,使劲拿他的大手挠脑袋瓜子。这三柱子年龄不大,才二十岁不到,可是游击队里的水性最好的。他虽然是高楼金村的,但打小泡在运河水里长大,一猛子扎进去,老半天都可以不浮出水面,外号叫“三柱香”,他的名字就么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俺扔给你,那还拿胳膊去挡小鬼子的机船了。”和三柱子最要好的,当然是我们张湾村的二锅头。因为他爹爱喝酒,给三个儿子取名,就叫一锅头二锅头三锅头,还有个闰女,叫做九美,酒美的谐音。
“你就给我拉倒吧,那小鬼子的尸体漂到你身边,吓得你直叫爹。是不是想睛你爹给你喝口二锅头壮壮胆?哈哈。”三柱子知道二锅头最烦别人说他爹,因此,这话一出口,马上就一步窜出去老远,让二锅头打过来的拳头落了个空。
“你们两个就不要闹了。”星火伯伯知道年轻人下手没轻重,赶紧就叫住他们两个,“其实,要说起来,昨天你们两个算是配合比较好的一对。以后,在战斗中,就要发扬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精神,才能打赢仗。”
这一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坐在拉着战利品的马车上,我学着高大炮的样子吆喝着骡马,一边听着他们讲昨天打仗的故事。
当时,在星火伯伯站在高处指挥之下,游击队员们终于各就各位,双眼瞪圆了等小鬼子进入伏击圈。
或许是第一次走这条航线,小鬼子的船队虽然装了马达,但走的并不快。从听到那“突突突”的马达声,到眼巴跟前,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不过,就这一会,大名鼎鼎的三柱子却弊闷不住了,率先从苇荡子里冒出头来。要不是高大炮眼快手快,一把又把他给摁到水里,搞不好就让小鬼子领头船上的人发现了。
“我头上顶着荷叶呢,小鬼子肯定发现不了。我只是想看一下,什么时候扯线上网。”犯了错的三柱子还理挺多。不过,他是负责起网缠绕马达的,不看准鬼子船的距离,确实不好控制。那网起早了,就被船头给拖着走,起晚了,船又过去了,所以时机必须把握得非常好。
为了防止有别的船抢在小鬼子之前通过这里,卷走游击队放置在运河里的渔网,三柱子潜入水底,把网都埋在河泥底下,并用绳子套住,两边的人一拉,渔网就会浮出水面来,直接奔那舢船上的马达螺旋桨而去。负责第一道网的,就是三柱子和二锅头,因为他们两个水性是游击队里最好的。“你们两个是打头炮的,千万要把准了时机,要是第一艘船就放跑了,后面的就不好网。”星火伯伯是反复交待他们。还别说,这哥俩一见面就掐架,但打起仗来配合得却不含糊。
“所以啊,就你熊,俺是潜在水底,听马达声音,就知道小鬼子的船到什么位置。”看三柱子挨了批,二锅头就幸灾乐祸了。其实,他也是吹牛皮,同样平时能在水里闷半天的他,那会也是时不时冒出水面来看前面的情况。
等到小鬼子的第一艘船到了预定位置,三柱子和二锅头两边使劲一拉绳子,位置一点都不差,网一浮上来,就裹缠上了马达。只听到那马达闷响了两声,就趴窝不动了。那船漂在运河上面,就像一头死猪一样。
跟在后面的小鬼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前面的船不动了,还放慢速度跟了上来,可没想到潜伏在两边芦苇丛里的游击队们员们拉起了三道网,把走在前面的三艘船全给网住了。这个船队总共六艘船,前面五艘都是货船,后面的一艘是押运船。前面三艘动荡不得了,等于堵住了整个河道,后面的几艘想过也不行,所以六艘船就堵到了一块。
这些舢船都是小鬼子强征来的,船夫们心里知道,肯定是马达被水草或者渔网给缠住了,但一个个都装傻不吭声。等到后面押运的小鬼子跟了上来,用枪逼着他们,才百般不情愿的跳到水里去。游击队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如果船夫都在船上,打起仗来,子弹不长眼,肯定会伤着船夫。现在,看到所有船夫都被逼着跳到河里了,星火伯伯大手一挥,两岸埋伏着的游击队就一齐往那艘押运船上扔土炸弹。
这土炸弹,游击队员们管叫“老祖宗”,算是游击队为打这一仗准备的秘密武器,足足准备了一百多个,人手五个起步。可是,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子弹,也不过就是十来发。所以,这仗条得赢,还是打不赢,全得看这“老祖宗”给不给面子。
这东西其实我爹是玩得最拿手的,因为我家还住有铁锚寺的时候,寺庙里专门有一间房子是存放土炸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做“大炮”祭祀用。当年,我太爷爷他们的土炮,用的就是那种炸药,只不过,现在的火药要比那时纯度高了很多,威力也更大。我爹小的时候,就是偷偷地用炸药制作小手雷,到运河里炸鱼,一炸就浮上来一大片大鱼小鱼。为这事,他那脑壳没少挨我太奶奶的长烟杆铁头。当然,他的其他小伙伴,对这东西也是玩得得心应手。可不,这会,游击队员们就一个个把用瓦罐做的“炸弹”,雨点般地投掷到小鬼子的船上。
等扔完了土炸弹,大伙儿这才拿起枪,根本不瞄准,朝着小鬼子的方向就开枪射击。因为他们昨天刚刚学会开枪,瞄准的事,嚇嚇,那难度太高了,还没学会。不过,毕竟二十多个人,二十多条枪,朝着船上打,瞎猫碰死老鼠,也能逮到一个两个。其实,当上百个土炸弹在那船上炸响,船上面早就是一片火海了,小鬼子们连开枪反击都来不及,炸死的被炸死,剩下的几个直接就跳到河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