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星火伯伯的话在先,但被张庆余拦住,我爹还是吓了一大跳,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张队长,你,您找我?”
“小子,不要紧张,我就是一个人闷了,找你聊聊天。”张庆余显然是看出我爹的紧张来,就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怎么样,发薪水了吗,请你哥我喝一杯?”
“张队长,我这一个月就两块大洋,前天发的薪水,昨天就光了。”我爹尴尬地笑了起来,大手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上有老下有小,嘿嘿。”
“知道你的情况,一个媳妇一个儿,家有九十几岁老奶奶,养个马还要倒贴点豆料钱。”看来,这张庆余把我爹的情况是摸得一清二楚啊。
张庆余这一说,原本放松了点的我爹又紧张起来了。这保安队长之前是调查过自己了,只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底细。
“张队长,你看这样行不,咱约下个月发薪水----”我爹赶紧赔了个笑脸。这会,星火伯伯的话他忘了,真是个熊货,他应该约过两天找点钱再请人家啊。星火伯伯一来,饭钱有了,面子还不会丢。咳咳,烂稻草糊墙,一点雨水就掉泥巴,别上墙啦,丢死河神家的脸了。
“走吧,算你小子命好,遇到我张庆余这个大善人,这回,张哥先请你。下个月发饷,我保证你能拿到五块大洋,到时候,别忘了请你哥我吃顿好的。”张庆余看来是真的找我爹有事。
“五块大洋?”我爹当然是认为张庆余拿他开心,一脸的雾水。五块大洋,那可是阴粪坑那个**员岗位的薪水。因为他看到的张庆余脸上却是很认真的,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已经在老林爆肚订了位置,你等会绕几圈,看看后面没有人跟你就过去。”
说完,张庆余就自己先走了。
人家都走得没人影了,我那傻爹还站那不动,他是彻底蒙圈了。“去,还是不去呢。星火哥只是交待张庆余找上门来,自己约他和星火哥见面,可这回他是不见我不成啊。”思考半天,我爹毕竟是河神家的第三代啊,熊了个胆,袖子一挽,还真去了。
老林爆肚可是通县有名的饭店,虽然门面不大,但生意火得不行。我爹到那的时候,门堂前都是排着队等吃爆肚的。我爹顾不上自己穿的寒酸,裹了裹衣领子就闷头往楼上走。
“这位爷,楼上请。”那跑堂的伙计居然还认出我爹来了,一声“爷”就把我爹往楼上包间领。看样子,张庆余是有交待的。我爹可是这辈子头一回有人称他“爷”,刚听跑堂伙计那么一吆喝,还愣了一下神,以为人家认错人了。
张庆余请我爹,还真是有事。
头天在保安队大门口遇见我爹时,张庆余其实也是吓了一跳。张湾抓学运分子的事,本来已经结案了,虽说没有抓到张星火,但是保安队还是以抓到一个与张星火有关联的学运分子的名义,把案子往北平那边交了了事,还领了五十个大洋的赏金。但是,这小子突然冒出来,还牵着殷汝耕的东洋马,因为不知道路数,生怕他在殷汝耕那边说漏嘴什么的,所以,赶紧就开始打听这小子的路子。
张庆余当这个保安队长,虽然是有他的苦衷。不过,这些年在通县混下来,也算是在新政府包括日本人那里,都是有他的路子了。所以,当天晚上,他就把殷汝耕办公室的主任给请了。
殷汝耕用人是有他的一套招法。比如说,用新不用老人,目的就是要让手下的人对他感恩戴德。这个办公室主任徐恩明是从天津过来的,早些年就在日本人手下做事了,但是一直就是个小官小史,不得志。不过,他在天津时,认识了一个日本特务,叫做细木繁。当日军大举进驻冀东之后,在通县设了个特高科,这个细木繁的特务被任命为特务机关长。为了加强对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这个伪政府的控制,细木繁给殷汝耕推荐这个徐恩明当办公室主任。但是,从1935年底到现在,经过近两年时间的经营,殷汝耕觉得自己羽翼浙丰,开始排挤当年日本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加上殷奋耕和赵孟里那两个混蛋的窜促,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很可能是下一个走人的。
这张庆余是什么人,那徐恩明很清楚。这位曾经是国民革命军第51军团长的人,虽然因为冀东划分非军事区而卷进伪政府,但却是为人仗义的汉子,保安队上下都服他,甚至连保安队辖区通州、香河两县的老百姓都敬着他。这会听说张庆余找自己,赶紧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