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家的反应慢了半拍,只听得沈蕴如一声尖叫,一只狗影从她身边窜过,正纳闷二少爷的狗怎么又跑出来了,回头已经不见了沈蕴如的身影,急得她一边遣人去告诉谢夫人和沈夫人,一边带了人去找。
沈蕴如一路东拐西跑,跑过了数重门,看门的婆子们在班房不是在分着果子就是在嗑瓜子,还有吃酒斗牌的,竟没注意到沈蕴如飞奔而过的身影。
最后她慌不择路,见前头似乎是一座花园,便闷头跑了进去,谁知她刚进园门,便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她跑得太急,收势不住,便跌坐在地上。
沈蕴如没防着会在这儿撞着人,见那狼狗要扑上来,正想捂住头大声喊救命,却听见一个低醇清冷的嗓音唤道:“阿浪!”
那只狗汪汪地叫了两声,便摇着尾巴绕过她走到那个人的身边。
沈蕴如心尖直颤,整个人被恐惧笼罩。
那个人低下身伸手抚了抚阿浪的头,说道:“去,帮我把东西拿来!”狗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摇了摇尾巴,便跑进了园子里。
沈蕴如见那狗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才从地上爬起身来,却见那人一声不发,正用手拂了拂衣袍上被她方才撞到的地方。
他这样的举动,难免让她多瞧了他几眼,他头上戴着玲珑琥珀冠儿,约莫二十岁的年纪,生得很高,站在那儿像一株隽拔的松竹,身上的装束新颖别致,跟普通的男子穿得不同,一袭海青色的狐皮缺襟袍,上面罩着孔雀羽的小鹰膀褂,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是极精致的苏绣,衣鲜亮丽,在灯光下晶艳丽夺目。
园门上挑着两溜羊角灯,灯光很亮,凝成两团莹亮的光晕罩在他的头顶,将他一张俊颜烘托得如精雕细琢的美玉,完美无瑕,眉色深浓如墨,凤目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眸底潋滟着一抹银光,如藏有妖魔。
沈蕴如脑中只闪过一个词——“人间妖孽”。她才十五岁,不太懂得品评男子的美色,却有一瞬间的迷了眼,有如身处异界的不真实感。
沈蕴如来不及思考,小心翼翼地道歉已经说出口,“哥哥,对不起,方才跑得急,不留神撞到你了。”
那人却恍若未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仿佛她是空气一般,就这么抬腿从她身边走过了。
就、就这么走了?合着她不是个人?她还给他道歉了,竟一句回应也没有。
而且,那只狗明显就是他的,看他华贵的穿着,应该是府上的某位公子,难道就是那位养狗成癖的二公子?可他不是在筵席上么,怎么会在这儿?他的狗没看管好,追着她要咬她,差点把她小命都吓没了,他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了,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沈蕴如追上去,拦在他的面前,“你、你站住!”
那人步子有细微的踉跄,他懒懒地掀起眼皮,乜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人影重重叠叠,叠成了一个人的影子,小姑娘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小脸圆嘟嘟的,眼睛又圆又大,微微上翘,有点儿像只胖头鱼,看起来特别纯稚无辜。
他的眼中浮漾起浅浅的光,“哦,哪儿跑来了一个小鬼丫头。”
沈蕴如闻到了他身上颇浓的酒气,这人原来是醉了,可醉酒却仍不掩的一脸倨傲与轻狂。
沈蕴如瞪了他一眼,“这位公子,管好你的狗,若是伤及了妇孺老幼,便是你的罪过了。”
“妇孺老幼?哦,你是说的你自己吧。不过呢,我一般不跟小孩子计较。”
“你!”沈蕴如气噎,这人毫不认错,还显得他有理了,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最可气的是还叫她小孩子,嘲讽人的水平真是一流。
算了,劝告的话她已说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找气受,沈蕴如转身便欲离去。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那人突然邪邪一笑,长臂一伸兜住她的肩,“小孩,陪哥哥玩个游戏?”
果然人如其狗名,很狂很浪。他这般轻薄的举动,让沈蕴如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从来就没有男子这般揽过她的肩膀,别瞧着她长得小就可以仗着酒意胡作非为,更让她生气的是他又叫她小孩,欺负她很好玩是么?
亏她方才还好声好气地叫他一声哥哥道歉,真是识人不清。
沈蕴如涨红了脸,胸口如被炭火碾过一般滋滋冒烟,她急忙抖肩挣开了他的手。
沈蕴如退开了几步远,眼中炽着愠怒,“这位公子,你好无礼,本姑娘才不要陪你玩什么破游戏!”
“是么。”那人笑得愈有兴致,“你身上有三鲜锅子汤的味道,阿浪最喜欢这个味道了,你明白哥哥的意思不?”
他话音刚落,阿浪便窜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金丝袋子。
沈蕴如一看到那只狼狗凶巴巴的眼神,心都要蹦出腔子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这人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良心,既然知道她被汤淋了,天寒地冻的,还要她去玩什么破游戏,还拿狗来威胁她,真是蛮横无理,无良至极。
而且让她陪他玩游戏,谁知道想搞什么名堂。
但这只狗仿佛掐中了她的命门死穴,沈蕴如没有挣扎的余地,于是她一边跟着他到了花园里去,一边在心里哀怨不已,今晚实在太煞了,别说蹭喜气了,反倒是灾祸一出连着一出,先是被淋热汤,接着被狼狗追的快送命,现在还招来这么一尊大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