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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劫持

慕玉亦道:“重紫并未学过术法,如何懂得血咒,此事尚有难解之处,冰锁之刑委实太重,求尊者网开一面。”

一个天生煞气的丫头,竟引得这么多人为她求情,连自己最看重的徒弟也被迷住,闵云中大怒:“天机册上都看得明白,掌教还会冤枉她不成!饶她死罪已是开恩,身为首座弟子,不作表率也罢,反而对南华罪徒诸多维护,还不给我滚去祖师殿思过!”

慕玉道:“弟子受罚无妨,但此事的确……”

他没有继续说完,只因洛音凡已驾起了五彩祥云。

重紫通红了眼,紧紧咬住唇,双手撑地,身体仍是微微摇晃。

她忽然望着半空大声道:“重儿不求饶恕,只求师父再留片刻,听我几句话。”

洛音凡定住云头,却并未回身看她。

闵云中道:“还要纠缠!”

重紫没有分辩,迅速擦干眼泪,面朝底下众弟子拜了一拜:“多谢慕师叔和真珠姐姐,也多谢众位师兄师姐师侄,重紫认罪,你们不必再替我求情了。”

众人默然。

她转身再拜虞度:“多谢掌教开恩,事实俱在,重紫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想不到她会这样,虞度意外,脸上也有些下不来,只得叹道:“你先去,此事本座会再查,果真冤了你,必定命人接你回来。”

重紫称谢,最后朝云中那熟悉的背影拜下。

抬脸时,一双大眼睛里已满是泪水。

“重儿不幸,天生煞气,蒙师父不弃收在座下,这些年多得师父教导庇护,死亦不足为报,师父既心怀苍生,重儿又岂敢有入魔之心?更从未想过要什么天魔令。”

她郑重地捧起星璨,望着云中高高在上的人,含泪道:“此杖名星璨,师父当初亲手所赐,重儿从不敢忘记师父教诲,也绝对不敢欺骗师父,如今认罪,只因此事的确是我做下,但从头到尾,我并未说过半句谎话,更不知道什么血咒。”

“原本只想清清静静度日,留在紫竹峰侍奉师父,此番甘愿去昆仑,只希望师父能相信我,百年之后,让我重回紫竹峰,继续侍奉师父。”

说话之间,星璨忽然光华大盛。

众人都看得呆,连同闵云中也一愣。

眼泪终于再次夺眶而出,重紫伏地,哽咽道:“只求师父……求师父他日路过昆仑时,能记得来看看我。”

哪怕就看一眼,她也知足了。

白衣在风中起伏,手中逐波似也在颤动。

“遣送昆仑,即刻起程。”他淡淡说完,驾云离去。

许久,行玄先叹气打破沉寂,看看重紫,又看虞度,老脸上神色有些不安,星璨天然带正气,莫非真是自己出错,冤枉了她?

闵云中道:“法器认主,想是已被她的煞气同化。”

虞度没有多说,转身吩咐:“闻灵之听令,着你速速带五十名弟子送重紫去昆仑,即刻起程,不得有误。”

闻灵之忙应下。

闵云中虽对这结果不甚满意,但转念一想,封困百年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原本虞度很早就建议了,可惜当时被拒绝,困锁昆仑山底万年玄冰内,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作怪,何况只要她离开南华,也能令人安心。

突然发生这种事,众弟子简直就像做了个梦,默默散去。

.

云中,两道人影对面而立。

“难道真的弄错了?”焦虑。

“不可能。”

“既然没错,天魔令的封印为何没有解开?”

“我看,或许是她煞气不足的缘故。”沉吟。

“现在怎么办,真让她在冰牢里困上百年?”冷哼。

“你且下去,我自有道理。”

.

闻灵之奉虞度之命,当即带了五十名弟子遣送重紫下山,匆匆赶往昆仑,连与慕玉燕真珠等人道别的时间也没有。途中,女弟子们受闻灵之指使,对重紫百般苛刻,无非是变着法子嘲弄羞辱她。重紫此时是带罪之身,不敢再惹事,惟恐洛音凡知道了生气,只得默默忍住,再回想这番变故,诸多委屈,一连几天都失眠,白天又被逼着赶路,未免露出憔悴之色。

对于那个古怪的梦,重紫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明明不会血咒,为什么天机尊者卜测出来的结果不一样?

答案其实不重要了,她不是傻子,虞度说什么追查接她回来的话,不过是敷衍,他和闵云中因着天生煞气的事一直对她抱有偏见,恐怕很早就想要处置她了,何况她对天魔令的特殊感应,已经让他们更警惕了吧。

被冤枉,重紫不在乎,她只在乎师父。

冰锁百年不要紧,为什么,为什么他宁肯失望,气愤,也不愿相信她?她一心当他最听话的徒弟,敬他,爱他,怎么会骗他?

六年朝夕相伴,所有的温柔与甜蜜,轻轻一句话就全部抹杀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昆仑还有多远?重紫茫然望着前路,大眼睛几乎失去了焦距。

“发什么呆,乱闯。”有人伸手拍她。

接连几日精神不济,全靠星璨通灵,带着她稳稳当当行进,此刻突然受这股力,重紫终于支撑不住,身子朝旁边一歪。

周围响起惊呼声。

那罪魁祸首并不惊慌,如苍鹰般俯冲而下,又快又准地将她接在了怀里。

重紫犹未回神。

他低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小……师妹。”

原来卓昊率青华宫几个弟子外出,办完事正要赶回青华复命,两派素来交好,遇上了自然要停下来招呼,卓昊见带队的是闻灵之,因当初她出言激怒阴水仙,有害重紫的嫌疑,一直对她没什么好感,打算客套两句就走的,哪知眼前突然冲出个熟悉的身影。

重紫压根没留意周围发生的事,跟着星璨木头木脑往前冲,周围负责看守她的几名女弟子都不拦阻,只是想让她在同门跟前出丑罢了。

见她目光呆滞形容憔悴,卓昊皱眉,瞟了不远处的闻灵之一眼:“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重紫总算回神,摇头。

“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卓昊俯下脸,贴在她耳畔低声问,“收到我的信了么,怎的不回?”

求亲的事并未公开,重紫看看四周,有点窘,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无奈那手臂反而抱得更紧了。

星璨在旁边转悠,似是不满。

“卓师兄先放开我……”

“师兄?”卓昊挑眉,“尊者的顾虑我已经知道了,天生煞气算什么,别怕,我会求父亲,将你接来青华也是一样的。”

他不介意?重紫愣了片刻,移开视线:“多谢卓师兄心意,只是……我恐怕去不了。”

卓昊收起调侃之色,语气温柔下来:“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些妹妹,怕我哄你?那不过是年少时玩笑,我跟她们没什么的,卓昊哥哥必定待你好。”

重紫勉强一笑,催促道:“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卓昊暗喜,逗她:“好容易遇上,小娘子与我多说两句话都不肯?”

重紫别过脸:“这么多人,将来再说,你快放手。”

“我现在就要听。”

“你先回去,我给你写信。”

“真的?”

“当然。”

卓昊看着她半晌,道:“出了什么事?”他身边妹妹一堆,对女孩子们的反映了如指掌,此刻见她答应得格外爽快,大异往常,焉能不起疑。

重紫暗叫不妙,待要再说,闻灵之已经御剑过来,朝卓昊作礼:“我们还要赶路,卓少宫主,就此别过吧,重紫,快走了。”

重紫“哦”了声,连忙示意卓昊放手。

见她待重紫颇不客气,卓昊欲发作,又怕她路上为难重紫,于是展颜笑道:“师姐何必这么急。”

对方是青华少宫主,原该交好为上,闻灵之拿定主意,嫣然一笑:“此事乃掌教亲自吩咐,事关重大,耽误不得,当初匆匆一见,多有得罪,将来有空,还望卓师兄多来南华走走,灵之也好讨教。”

卓昊道:“不敢,只是我有些话要与小师妹说,有劳师姐带他们先行一步,我稍后就送她赶来,必不误你们的事,如何?”

闻灵之本性好出风头,美貌灵巧,在南华时除了秦珂,弟子们大多会捧她的场,如今见对方一心只在重紫身上,并没留意到自己,更不舒服,为难道:“这……卓师兄有话,不如就在这里说吧。”

同门相见,留下来说两句话本不稀奇,卓昊恼她不知趣,索性抱着重紫挑眉,语气甚是暧昧亲密:“我二人的话,闻师姐当真要听?”

闻灵之涨红脸,讽刺:“青华卓师兄,果然与传闻中丝毫不差。”

卓昊面不改色:“岂敢,算来我与秦师兄同辈,怎好在你跟前自封师兄,方才一时糊涂竟忘记辈分,闻师叔见谅。”

重紫无语,原来他也是很会气人的。

不出所料,闻灵之被戳中痛处,俏脸忽红忽白,冷笑:“也罢,你要跟她说什么,趁早说,将来可就说不成了。”

卓昊听出不对,脸一沉:“师叔这话什么意思。”

闻灵之道:“没什么意思,你问她自己,为何会被遣送昆仑。”

卓昊呆了半晌,看重紫:“遣送昆仑,你……”

重紫垂眸不答。

闻灵之道:“妄图窃取天魔令,罪孽深重,尊者慈悲,饶她一命,只叫她受百年冰锁之刑,本门罪徒,自然要看得紧些,万一有个闪失谁也担不起,卓少宫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冰锁之刑!卓昊惊得说不出话。

失望吧,她是十恶不赦之徒,天生煞气,还妄图打天魔令的主意,重紫缓缓挣脱他的手:“闻师叔,走吧。”

“你没有,对不对?”卓昊扣住她的手。

鼻子一酸,眼泪直涌,多日的委屈齐齐涌上,重紫终于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哭起来。

“尊者他老人家必是弄错了!”卓昊忽然拉起她,御剑要走,“我带你回去见他!”

闻灵之拦住二人:“卓少宫主别太过分。”

“让。”

“事实俱在,我劝卓少宫主不要插手本门的事为好。”

卓昊怒道:“什么事实!我看其中必有内情,不能平白无故冤屈了她!”

闻灵之道:“掌教与尊者亲自下令,何来冤屈之说,还请卓少宫主让路,灵之将来也好回去交代。”

卓昊道:“我这便带她回去交代!”

重紫吓得拖住他,虽然此事委屈,但若真的跟他回去,师父只会更生气,而且他将来回青华也必会受重罚:“卓师兄不必费心,是我做错事,甘愿受罚的!”

卓昊铁青了脸:“不是便不是,什么是你,冰锁之刑非同儿戏,你知道冰牢是什么地方!”

“百年而已,我可以在里面修行,早点修成仙骨。”

“胡闹,我今日定要带你回去!”

闻灵之冷冷道:“卓少宫主执意阻拦,休怪我们得罪。”

卓昊冷笑:“一起上便是,我就不信谁拦得住!”

闻灵之怒道:“还站着干什么!”

她本是喝令南华众弟子过来阻拦,哪知此话一出,身后仍无动静,争执的三人一惊,连忙抬眼看,不知何时,周围的弟子们竟都悄然消失了,一个也不见。

“她要跟我走。”疲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

整个重华宫仿佛变作一潭死水,沉沉无声,房间依然整齐干净,与她走之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洛音凡静静立于床前,看着手里的沉影镜。

镜内,一个白衣人正缓步走下阶,走出重华宫,走下紫竹峰,御剑消失在云中。

画面很熟悉,其中人影更熟悉,那是出事前一日,他外出办事时的情形,当时只知道她跟在后面送他,却不知道她偷偷将他的背影摄入了沉影镜里,放在床头枕边。

不是不明白她的依赖,不是不信她。

信又如何,改变不了事实。

对于“命中注定”之类的话,他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可如今眼看着发生的一切,他终于明白什么是无能为力,做梦,血咒……难道真和师兄他们说的那样,因为天生煞气,她就算再怎么努力,最终还是注定要走上那条路?

他说过会保护她,然而当事实真真切切摆在面前,他却没有一个庇护的理由。

“秦珂求见尊者。”耳畔传来清晰的声音。

镜中画面被抹尽,洛音凡面无表情将镜子丢回枕边,转身出门。

四海水上烟气荡开,水面清清楚楚显示着紫竹峰下的情形,除去秦珂和燕真珠,旁边还有几名弟子,已经跪了几天。

洛音凡不看还好,见状怒意更盛。

六年里费尽心思,还是让她闯下大祸,他的徒弟受罚,却引来这些人下跪求情,他这个师父反成了恶人么。

“你们这是胁迫?”

“此事她绝非有意为之,求尊者开恩,她如何受得冰锁之刑。”

“有意无意,都已成事实,”洛音凡淡淡道,“天魔令之事非同小可,关系六界安危,绝不能姑息,身为掌教弟子,不知轻重,无视教规,看在掌教面上,只罚你鞭笞二十;燕真珠私自报信与你,教唆生事,杖责五十,自削五年修为,其余闹事者各杖责五十。”

燕真珠气得顾不了什么:“严厉如闵仙尊,也一向庇护徒弟,虫子品行如何,尊者比我们都清楚,竟如此狠心,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与别人一起冤枉徒弟,让她受此重刑,真珠今日才明白,尊者果然像他们说的那般无情!”

洛音凡语气微冷:“你的意思,重华宫的徒弟,我竟处置不得?”

从未有弟子敢这样顶撞他,燕真珠本就心怯,待要再分辩,旁边走来一人。

“慕玉参见尊者。”

“传我的话,此事已定,再有求情的,一并受罚。”

慕玉摇头:“慕玉所来,并非是想求情,只不过方才接到急报,闻师妹一行人途中出事,重紫被魔尊万劫劫走,本门数十弟子身亡,闻师妹与青华卓少宫主都受了伤,万劫之地在何处,至今无人知晓,掌教命我来请尊者过去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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