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林杰拒绝了金斯莱·沙克尔递过来的白鲜魔药:“其他人会比我更需要这个的。”说着,他擦掉缓缓流淌到眼睫上方的血液,眼神警惕锐利地盯着窗外。
那里有魔法引发的爆炸,浓烟四起,无数火星在房顶和空中绽开一朵朵炫目到刺眼的绿色大丽花,房屋倒塌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漫天火花和雨水交织着坠落,高温和水珠相互撕扯着蒸发熄灭,形成一种过于密集的尖啸声。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光圈在闪烁,在漆黑长夜里照亮了满地斑驳的残骸灰烬。
这种场景太过熟悉,一如十一年前黑魔王势力鼎盛的时候,那些走狗食死徒们四处兴风作浪的噩梦回忆。
斯克林杰惊讶于自己对于那些黑暗记忆的如此深刻,它们鲜活得可以和眼前的景象完全重合,仿佛中间那和平的十一年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过。
然而拥有这种觉悟的人毕竟是少数,除了他自己,金斯莱·沙克尔以及阿拉斯托·穆迪,其他人几乎都对今晚的突然袭击毫无准备,因此聚集在这个临时避难所的傲罗们大多都是负伤状态。
倒不是说他们缺乏实战的经验,他们只是缺乏对黑魔王突然归来的准备。这十一年的虚幻和平实在太美好了,很少有人会去想如果黑魔王突然又回来了该怎么办,绝大多数人想的都是——“请让他永远消失吧”“永远别回来”。
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斯克林杰部长,我们必须冲出去。一定还有其他活着的傲罗。”金斯莱说,“穆迪他们一定在外面。”
“都好了吗?”斯克林杰转头看着纷纷站起来的傲罗们,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魔法部被他们袭击了,我们得想办法去和其他人会和。但是在这里我必须提醒你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意志坚定,小心那些可能已经叛变的人。”
“出发——!”
“出发——!”
十来名新老傲罗一起消失在原地,他们冲进大雨里,火花下,和碰到的每一个食死徒拼死对抗。红绿色的魔法光线激烈厮杀着,周围的树木房屋店铺街道全都被炸开一个个坑洞。不知道是谁的血液渗落进雨水里,流淌在肮脏无光的石板路面上,逐渐被摄魂怪带来的极致寒冷所冻结。
它们像一群腐烂的阴影,扭曲着攀爬过来,刺骨的冰霜跟着一路蔓延。它们在空中飞舞聚集,把春夜的雨滴凝结成冰珠砸下来,只要看到有非食死徒的身影就立刻俯冲而下,贪婪地吞噬着对方灵魂里所有欢乐美好的部分。
金斯莱和他的搭档乔凡尼召唤出守护神进行对抗,陆续还有另外还有反抗能力的傲罗也开始释放守护神驱逐这群数量庞大的摄魂怪。有了摄魂怪的牵制,食死徒们对傲罗的攻击就显得方便多了。那些守护神因为主人的倒下而一个一个消失,原本已经消散开的摄魂怪们又开始重新聚集起来。
这时,又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守护神加入了战斗,有白马的,有雄鹰的,还有其他许多动物形状的。它们带着灿烂明亮的银色光辉朝摄魂怪们扑过去,强大的魔法波动辐射开,将那群黑暗魔法生物全部赶跑。
捂着因为被魔法击中而肿胀不已的眼睛的斯克林杰看到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跑过来,其中走过来将他一把拉起来的正是西里斯·布莱克。他似乎一点也不受这些大雨的干扰,黑发潮湿而凌乱地垂着,深灰色的眼睛里有种戾气还没退干净的尖锐。
“谢了。凤凰社的人也来了吗?”斯克林杰用湿漉漉的袖子擦一把快要流进眼里的水渍。西里斯轻快地回答:“是啊,我们得到的消息比你们早一些,赶过来的时候先遇到的穆迪他们,没想到你们这里这么凄惨啊。”
“你们从霍格沃茨过来的?邓布利多已经知道了?”
“赫布底里群岛,他应该是最早知道的人之一吧,说来话长了。你们其他人呢?”
“都被分散了,没人会想到他们居然会在今晚回来。”
“就是因为想不到所以才有意思吧。”西里斯不在意地甩甩头上的水,“看来阿兹卡班已经被他们接管了,该跑出来的都出来了,这下可有得热闹了。”
斯克林杰怪异地看他一眼,“也不知道魔法部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最好打消那个念头。我们就是在魔法部大楼碰到穆迪他们的,你们得换个地点做指挥部了。”
话音刚落,一阵嘶哑到让人发抖的吼叫从四周传来,黑暗里浮现出一双双红色的兽类眼睛。
西里斯啧一声,眼里的攻击性更强:“我都有点忘了伏地魔还有这群东西做帮手了。”
“看来他已经找回一批愿意为他继续效劳的魔法生物了。”
……
后半夜的时候,雨已经小许多了。等到天将破晓之际,这场疯狂的雨才勉强停了下来。阴暗的天空在晨光的穿透下一点一点变得清透明亮,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两个摇晃的影子,刚出现就跌坐在毛茸潮湿的草地上。
已经等在门口的奥罗拉和辛西娅从大门口跑过去,将奥利凡德先生和雷古勒斯扶起来。
“魔法部几乎被这次突然袭击摧毁了,不过还是有许多成员散布在外的。他们监控了飞路网,霍格沃茨不能再用壁炉进出了。”雷古勒斯说着,想要强撑起身体却又无力地倒下去。奥罗拉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让他将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然后试着慢慢站起来:“你遇到伏地魔了?”
“没有。他把奥利凡德关起来了,不知道去了哪儿,我带走奥利凡德的时候不太走运地被几个留守在那里的食死徒发现了。看起来他的回归替他招揽到了更多的追随者。”雷古勒斯的声音非常虚浮,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造成的。他的黑发凌乱着贴在发白的脸颊上,颧骨上有几道明显的血痕,以往总是整洁干净的衣服上也皱巴巴脏兮兮的,沾染着几处明显的血污。
“你们需要接受治疗,庞弗雷夫人他们已经准备好足够多的魔药了。”奥罗拉和辛西娅对一下眼色,又问到,“克利切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让他去找贝芙莉了。”
塞西莉亚作为校医院实习生之一,看到有新的伤员被送进来,连忙跑过去让他们坐在最近的病床上。她熟练而快速地检查着对方身上的伤势,用魔杖将那些已经被血液黏住的破损衣物边缘挑开,做好伤口清洁,涂上白鲜。然而直到她终于将视线落到面前这个人的脸上的时候,才蓦地愣住,好几个名词想接连着蹦出来,一下子把脸都憋红了:“斯宾……不对,雷古勒……布莱克教授……先生?!”
雷古勒斯微微颦眉偏头看着她,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她是谁:“抱歉……”“温斯顿!塞西莉亚·温斯顿!”塞西莉亚语无伦次地回答,眼睛慌乱着眨着,想朝旁边看又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您之前教过我的黑魔法防御课。”
“我想我记起来了,谢谢你。”雷古勒斯抬了下涂好药膏的手,礼貌地回答。“不客气,应该的……”塞西莉亚紧张地起身,双手相互揉搓着,“那个,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那个,就在旁边,我是说,如果您有哪里不舒服的话……”
“我会的。”他略一点头。
“这是……”辛西娅若有所思地看向奥罗拉。
“大概。”奥罗拉耸耸肩。
她来到已经基本恢复清明的奥利凡德面前,对方和她几年前第一次去到对角巷时刚见到的样子差别不太大,只是看着虚弱苍老了很多。
“奥利凡德先生,伏地魔是不是问了您关于魔杖的事情?”
当奥罗拉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奥利凡德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喑哑着调子回答:“他询问了那个共生魔咒的事,以及如何打破这种联系的方法。”
“您告诉他了吗?”
“原谅我……”奥利凡德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因为钻心剜骨的后遗症而时不时抽搐着。奥罗拉安慰他说:“这不是您的错,先生。但是可不可以告诉我,打破这个联系的方法是什么?”
“只有……只有当两支魔杖重聚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消除这种联系,光靠单方面是做不到的。”奥利凡德疲惫地回答,“他……他一定得找到另一支魔杖才行。”
所以,伏地魔一定去了赫布底里群岛。不过他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因为那支魔杖现在在自己手上,那是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想到这里,奥罗拉迅速起身:“您先休息吧。”
她转身离开校医院,雷古勒斯很快赶上她:“学校里还有多少学生?”“除了之前回家过复活节的,基本都在。”奥罗拉回答,看起来忧心忡忡,“城堡外面有一个保护罩,能保护学校里所有的人。伏地魔的回归太突然了,我们也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许多父母联系不上,没法让他们来接走孩子。”
“也许留在这里反而更安全。”雷古勒斯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因为有保护罩的关系,雨后初晴的阳光被魔法的光澜折射得微微有些变色。从城堡里面朝外看去的时候,天空的颜色就像那些化开的水粉颜料一样异彩遍布,从青灰色云端垂落下来的暖金曦光被晕揉成一层淡淡的玫瑰色光圈铺开。
无限美丽的背后,是来自死亡的威胁。
收回视线后,雷古勒斯在拐角处和奥罗拉告了别:“我去找一趟邓布利多。”
“好。”
她来到地窖办公室,里面因为窗户紧闭的缘故而非常昏暗,空无一人。办公桌上的坩埚里还熬煮着一锅深紫色的魔药,里面咕噜噜地翻滚着粘稠的泡泡。那是他们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假死药。
奥罗拉没在这里等多久,斯内普就从外面推门进来了。他的神色非常紧绷,看起来刚刚从食死徒的集会里得知了一些很不好的消息。
“他没对你用钻心剜骨吧?”
斯内普摇摇头,目光锐利而幽深:“他去到赫布底里群岛,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把那里全毁了。幽灵们也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全毁了……”奥罗拉重复着这个带有浓厚死亡意味的冰冷词汇,感觉有细微的寒气在脊背攀爬上来,衣袖里的魔杖此时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和料想的差不多。因为我之前告诉了他邓布利多在追查斯莱特林魔杖的事,他很自然地认为是邓布利多拿走了魔杖,因此下一步他打算来霍格沃茨,很快就会来。”斯内普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然后继续,“他要我杀死邓布利多,把魔杖带给他。”
“虽然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但是……这么快?”奥罗拉愣住,旋即转头看了看那些还在熬煮的魔药,“那它还需要多久完成?”
斯内普观察一下药水的成色和质地,给出答案:“大概还需要一个周。”
“我会去拜托奥利凡德先生帮忙用我原来的那支魔杖来伪造一支新的,做好以后我会立刻给你送过来。只是……”奥罗拉说,眉眼间的忧虑色彩更甚,“你要自己小心。”
“你也一样。”斯内普看着她,浓白的雾气晕花他的眼神。
重新回到校医院后,奥罗拉没能在那里找到奥利凡德。她询问了一下正在值班的薇姬·克林顿,对方告诉她奥利凡德刚刚离开了。“你有见到伊莱亚斯吗?”薇姬拉住正准备匆匆离去的奥罗拉的手,眼睛里有克制不住的泪光在闪动,“大家都说没见到他回来,他是不是没回来?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奥罗拉无言地看着她,心里也很不好受,但还是说到:“抱歉,我也没能联系到他。我……也希望他能没事。”薇姬点点头,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去做自己的工作。
穿过走廊,礼堂,大厅,花园,奥罗拉碰到了几个轮值出来巡视的高年级级长,他们全都显得很紧张,眼底里闪烁着恐惧。伏地魔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就和最深的阴影一样,还在他们只有几岁的时候就造成过无法磨灭的伤口,而如今,他再次回来了。
“噢……奥利凡德先生啊,我刚刚看到他了,他朝那个方向去了,可能在城墙外围的地方。”一个拉文克劳级长说到,然后又苍白着脸色看向奥罗拉,“菲尔德教授,他……他真的回来了吗?我们是不是只能留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了?我的父母还在外面,他们……他们可能还什么都不知道,我……”
说着,女孩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决堤滚落下来,沾湿她的衣袍。
奥罗拉伸手拥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你们在这里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所有教授都在这里,我们会保护好你们的。至于你的父母,外面也有很多反抗食死徒的人,你要相信他们。”
女孩泪水涟涟地点头,奥罗拉顾不得跟她再说什么,一路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城墙外围,果然看到奥利凡德正站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的保护罩,远处的青翠森林,漂浮云彩,还有那种看不见的死亡阴影。
“先生。”她走过去,凉风吹散她的头发,割在脸上带来一阵疼痛,语气急切,“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先生。”
“你真的认为我们会赢吗?”奥利凡德忽然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了一句,失去神采的银白双眼比平时看起来更为诡异,仿佛一片荒芜的雪原,“他回来了,像个噩梦一样,恐怖,强大。”
“噩梦总有醒过来的一天的,先生。它们是很吓人,但是通常短命。”奥罗拉平静地回答。
奥利凡德勉强微笑了一下,“请告诉我,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吧。”
“我们想请您帮我们伪造一支魔杖,先生。”奥罗拉说着,取出那支已经跟随了自己里九年的柏木魔杖,“您已经见过伏地魔手里的那支古老魔杖以及那个共生魔咒了。我们希望您能将它伪造成那支魔杖的另一半,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消除了这种联系。”
奥利凡德接过它,细细抚摸过:“柏木魔杖,龙心弦,十二又四分之三长,相当柔韧。你来我店里购买它的时候,仿佛就像昨天一样。”
“有希望能伪造成功吗?”
“我会竭尽全力的,只要他不拿到那支真的魔杖用来对此,我想应该很难被看出来真假。”
“那太好了,先生。烦请您尽快。”
“我会的。”
……
要想做出一根尽善尽美的魔杖,那也许整个英国只有奥利凡德能做到。
要想做出一根以假乱真的魔杖,那也许整个英国还是只有奥利凡德能做到。
拿到那支足以让所有没有见过赫奇帕奇魔杖真容的人都无法辨认的冒牌货的时候,正好是伏地魔回归的第七天。
霍格沃茨靠着那个古老咒语催发出来的保护罩,已经扛过了好几轮食死徒的进攻和轰炸。然而任何咒语都是有极限的,他们不可能指望着这个保护罩能保护他们一辈子。
因此按照邓布利多和萨拉查的计划,斯内普必须在防护罩被打破的那一天,当着所有食死徒和学校师生的面杀死邓布利多。这样伏地魔才会相信他拿到的魔杖是真的,他的忠诚也是真的。
在那之前,雷古勒斯和其他凤凰社的人以及傲罗们,则负责将能联系到监护人的低年级孩子们分批转移出去。确保在保护罩失效之前,不会有不能参战的人还留在这里。
只是这样一来,一直到整个战争结束之前,斯内普都会背负着叛徒的骂名,会被所有人唾弃,诅咒,怨恨。而奥罗拉不能替他说半句辩解的话,她得和其他人一起憎恨他,远离他,甚至……
“如果必要的话,你必须攻击我,尤其是在其他食死徒的面前。你怎么对他们,也必须怎么对我。”斯内普这么说到。他的声音平滑,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机械发出来的那样,说出来的每一个词都冷静到残忍,仿佛他根本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奥罗拉一言不发地听他说着,视线低垂,双手抱着手臂,紧紧抓住自己,发凉的指尖掐进柔软的衣物和皮肤里。坩埚里的魔药沸腾成一种嘈杂的嗡嗡声叨扰着她的神经,一股极端的冷彻贯遍她的全身,只剩灵魂依旧留有余温。
半晌后,她终于抬头:“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对吗?求你了。”
斯内普隔着地窖里那些暗沉的空气和虚浮苍白的光丝对上她清亮的眼睛,说到:“是。”
“好……我答应你。”她轻声说到,“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我也会等你回来。你会回来的,是吧?”
斯内普沉默地看着她,对方眼里的光点蜷缩在眼底,颤抖如风中的萤火虫那样,细小而坚定。承诺是很脆弱的东西,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他们根本看不到清晰未来的时刻。
它诱人,美好,明明比一张白纸还无用,却沉重得让人无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