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卡班位于一片北海的荒凉水域,常年被暴风雨和浓雾霜冻包裹着掩埋着,没有一丝生机,寂寥阴郁得像个集葬坑,一口一口吃掉每一个进来的人的美好回忆,只剩黑色的枯骨和麻木的躯体被虫蚁啃噬殆尽。
西里斯至今还记得他刚进来第一天,在被摄魂怪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个朝他所在的牢房门缝下塞巧克力的女孩。他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到这种东西的,但是那些口味怪异的巧克力确实帮他熬过了在监狱的第一个晚上。
在这里没有任何时间可言,世间万物的法则都够不到这座监狱,他们被流放在海上,被所有人抛弃和遗忘,最后悄无声息地化成灰末和养料扔向大海。
每次被摄魂怪折磨过后,西里斯都会想起以前生活在布莱克家的日子和天天必须面对的那些人。他憎恨那些回忆,所以摄魂怪夺不走它们,只能任由它们在西里斯的脑海里膨胀生长,像已经被虫蛀过的植物又抽出腐坏的枝条。
“当冰川在山顶死去,极光在夜空消弭,长夏的荣光沉沦深海,你也就该披上黑色的丧衣等待入殓了。”这是布莱克家的家训之一,意为即使将来纯血的信念在巫师群体中受到冲击甚至溃散,他们也将与这种信念共同存亡。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布莱克,那就还有纯血的忠实信仰者。
西里斯对此的回答是:“那你们可千万要祈祷最后活下来的别是我,因为我会比任何一个人都先踏碎它们。”
奥赖恩和沃尔布加几乎被他的话气到昏厥。可惜他们的怒火只会加剧西里斯的冷漠反叛和得意洋洋。他们越是强迫西里斯去接受什么,他就反抗得越厉害,猛烈的火焰会波及伤害到周围一切的存在。
雷古勒斯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他五岁,被西里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弄来的一只博格特吓得尖叫大哭,整个格里莫广场十二号都能听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崩溃哭喊声。
沃尔布加惊慌失措地冲进房间的时候,看见雷古勒斯正蜷缩在一堆轻厚的被子里,像一只被人戳破了的水气球那样,眼泪失控地朝外泼洒,几乎把他自己都淹没下去。西里斯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哭得这么凄惨,任凭其他人怎么哄雷古勒斯都不肯停下来,一旁的克利切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直到把额头都磕破,就差跟他一起哭了。
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奥赖恩二话不说拎起西里斯就把他朝外拖,而雷古勒斯却突然就不哭了,傻愣愣地看着父亲手里抓着的西里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下来抓着父亲的手让他不要再生气,眼泪鼻涕蹭了西里斯一头一脸。
这个家里从来都是战火纷飞的,西里斯也已经习惯了大部分时间和他们保持冷战对峙,或者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和整个布莱克家族对抗。而雷古勒斯是唯一一个会帮袒他的人,哪怕在西里斯看来,他这个弟弟实在有点太沉闷软弱。
可惜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雷古勒斯后来也接受了父母灌输给他的那套思想,只是没有那么极端。他成为了一个斯莱特林,一个纯血信仰拥护者,一个黑魔王的追随者,一个冷静自持优雅深沉的布莱克,沃尔布加对他宠爱到近乎病态。
西里斯很讨厌他身上那种一板一眼的布莱克式调调,总是喜欢用那些他明知雷古勒斯受不了的言论来刺激他。
那个会哭着跟在他后面让他不要再和父母吵架的小男孩,终于长成了一个精明冷淡又沉默寡言的巫师,长成了西里斯最看不起也最厌恶的样子。
几年后的今天,他终于离开阿兹卡班,而替他打开那扇大门的其中一个人,就是雷古勒斯。
“好久不见,西里斯。”
“好久不见。”西里斯眯起眼睛,透过那些垂散在眼前的脏乱黑发看着眼前那个和自己长得挺相似的人,咧嘴一笑,消瘦过度的脸孔上沾满泥渍,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吓人,很像某种凶恶的犬类,“原来你还没死啊。”
“你不也一样?”
……
黄昏。
它们和猫头鹰群一起从云端飞来,从空中倾洒而下,飘过长桌、掠过椅凳,像一场在夕阳浓烈之际降下的大雪,橘黄暖光和纸页边角的白色交相辉映。它们在孩子们的手里传阅,在桌面上被扔抛着旋转,上面写着:“西里斯·布莱克被判无罪释放,真凶彼得·佩迪鲁将被立即关押进阿兹卡班。”
“奥罗拉,你快看这个。”沃克斯拿着一份预言家日报从图书馆外跑进来,“是布莱克的消息,他被放出来了!”
奥罗拉连忙接过报纸翻开,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则消息。照片上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的人有雷古勒斯和莱姆斯,而另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她则花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是西里斯。
看起来被关进阿兹卡班的这几年几乎把他摧毁了,他和奥罗拉的那些朦胧印象里的少年一点也不像。
她很快浏览完报纸,抓起挎包匆匆和朋友们拥抱道别,沿着城堡的走廊一路飞奔回宿舍。过多的热量转变成白雾模糊在她的眼镜上,奥罗拉用手帕擦了擦,开始提笔给莱姆斯写信,再让沃克斯的猫头鹰黑斯廷斯帮忙带走。
注视着黑斯廷斯从走廊起飞,努力地扑腾着翅膀一直消失在天际线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后,奥罗拉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到宿舍里去把那几本从萨拉查那里借来的书还回去。
她刚走到地下室还没来得及拐进赫奇帕奇所在的区域,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苏尔·加西亚安慰性地拍拍奥罗拉的肩头,语气婉转动人:“斯内普教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现在就去。”她的美貌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几乎可以发光那样的完美。
“我马上就去。”
奥罗拉很快来到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的门口,敲门走了进去。还没等她开口问候,斯内普却先说话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论文,平滑缓慢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念着上面的内容:“参考书目有,起源,转变,初级应对。”
斯内普放下手里的那叠羊皮纸,目光锐利地看着门口的金发少女:“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书的,菲尔德小姐。我既没有指定过也从来没见过它们,感觉很好奇。”
“这些书是我借来的。”奥罗拉回答。她站在门口被灯光笼罩着,像捧搁浅在黑色台阶上的曦光,短暂的裹足不前后,一寸一寸地推入进来,停在斯内普办公桌的对面。
“从哪里借来的?”他冷漠地质问,略抬着下巴审视着她,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特别孤傲。
既然斯内普已经问了,那就表示他已经有答案了,欺骗不是明智的选择。不过他居然会注意到最后的那几行参考书目,这让奥罗拉有点惊讶。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上次的论文写得有多么诡异的出彩,她把握过这个度。
“斯莱特林先生那里。”
“你去了他的密室?”
“是。”
这个结果和他猜想得一模一样。“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菲尔德。”斯内普整个人就跟英国的天气一样,永远都是那么阴沉又不可捉摸,并不总是会狂风暴雨,但肯定明快温暖不了,“你对于密室里面关着一个什么样的生物真的有概念吗?”
密室他只进去过一次,体验很不好,那种铺天盖地的阴暗和冷色调在里面囤积成一种绝对的冷酷和压抑,能让任何一个心理承受力弱一点的人只是站在里面都头皮发麻脸色惨白。更别提那条活了一千多年的蛇怪,正二十四小时忠心耿耿地守护在那里。
而蛇怪是不受天生驯兽师能力影响的生物。
还有那些书,那些斯莱特林的书。
巫师的书都是有魔法的,一般书上的魔法都是有益无害的,它们只会在看书的人感觉疲劳的时候帮助他们放松,或者让书本保持完好易于阅读的清晰状态。但是如果那是一本涉及到关于黑魔法的书,那么被附加在书本上面的魔法性质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了。
否则为什么霍格沃茨会分禁/书区和非禁/书区?越是记录着高深黑魔法的书籍,翻阅起来越考验那个人的心性和承受力。因此大部分黑巫师看起来如此疯疯癫癫阴森可怕,也是因为他们接触了太多这些书的关系,已经被那些魔法引/诱得太深,没有办法再回头,只能永远堕落下去,人总是太容易被诱/惑。
而被放在斯莱特林密室里和黑魔法有关的书,怎么看都不可能比禁/书区的那些纯良多少。虽然看起来奥罗拉并没有受到那些魔法的影响,但是那不代表这种行为该被放任。
“因为我那时候去图书馆发现,仅有的几本和论文主题有关的书都被借走了,教授。”奥罗拉解释,“所以我才想也许斯莱特林先生那里会有,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斯内普就不耐烦地挥了下魔杖,几本厚重宽大的书籍从他靠墙的书架上飞过来,恶狠狠地砸在奥罗拉面前,压碎她的所有言语。她毫不怀疑如果它们砸是在自己身上的话,估计能把她砸到内出血。
“这几本书够你这学年的黑魔法防御课学习了。顺便给你个忠告,菲尔德。”斯内普绕过办公桌来到奥罗拉面前,“书和人是一样的,有的书你最好一辈子也别去碰它。难道说你翻开它们的时候连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吗?为什么还要看下去?”
他离奥罗拉很近,身上那种清晰的苦涩魔药味轻而易举地就牵引住了她的嗅觉,像细雨中的玫瑰,冰凉又芬芳,让奥罗拉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又陷进了迷情剂的浓烈气味里。
“没有。”她回答,看到斯内普的眼睛探究地眯了起来,“那些书没有给我什么很奇怪的感觉。不过我能明白您的意思,很多有黑魔法的书会让人看了就发疯。我会把书交给艾达拉,让她还给斯莱特林先生的。”
“没有?”斯内普重复了一遍,忽然问,“那你第一次拿到那位先生的日记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奥罗拉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没有了,但是她忽然想起来萨拉查的话——“你的精神力很特别,不受我这本日记的影响”。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撒了个谎:“有的。那次我被那本日记吓得不轻。”其实这也不算是假话,她确实被吓得不轻。
斯内普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想起两年前邓布利多对奥罗拉用摄魂取念却失败的场景,还有自己也从来没能读取过她的内心。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没有被那些黑魔法书的咒语影响到。
这是那位斯莱特林创始人教她的吗?他有点怀疑。
好像她永远都是这样,身上总有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和谜团。有时候斯内普会觉得奥罗拉简直比一杯洒在地上的水还容易看穿,可有时候他却难以搞懂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她对自己的态度,还有她背后究竟还有多少隐藏的秘密。
她就像一泓清润温凉的水,周身覆盖着白雾苍茫。
没等斯内普说什么,办公室里的壁炉突然燃烧了起来,翠绿的火焰慢慢聚拢成一个熟悉的人头像。邓布利多的脸出现在那团绿火里,看起来像被点燃了所有的头发和胡须那样:“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的谈话。西弗勒斯,你能带奥罗拉过来一下吗?”
“我会的。”斯内普从眼角注视着壁炉里的邓布利多,嘴角抿起的弧度在幽绿的光影下显得有些刻薄。
燃烧的邓布利多冲奥罗拉微微笑了一下,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教授?”她问。斯内普沉默了一下,示意她用飞路粉直接去到校长室的壁炉里。
她到的时候,邓布利多正在喂凤凰。福克斯先发现奥罗拉,清脆悦耳地叫了一声,飞过来啄啄女孩的脸,姿态优雅地站在冥想盆的边缘上。
斯内普随后也从壁炉里走了出来。
“我想你已经看到消息了是吗?”邓布利多轻快地说着,放下手里用来喂给福克斯的食物,走到了冥想盆旁边朝桌上的预言家日报扬了扬脸。奥罗拉点点头:“看到了。”
“那就好。不过,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奥罗拉。”邓布利多说,“你觉得斯拉格霍恩教授怎么样,你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