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如此执着于探究自己记忆的真实,因为这关系到她对自己的定位和看法。她是否真的是一个时空旅行者,这是她一直以来看待这个世界的出发点和角度。如果这一点都改变了,她无法想象更多的可能。
斯内普听到她的话后,表情改变了一下,逆着光,他的脸孔轮廓很模糊,阴影深重,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神情。奥罗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等在原地看着他。
半晌后,斯内普终于说话了:“所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奥罗拉怔了怔,“……不是。我只是……”她捡起地上的挎包,“我知道我今天很耽搁您的时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些。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我知道也许邓布利多教授会知道我父亲的事多一些,可我……可我也不敢告诉他我想的这些。”
斯内普紧抿着嘴唇,脸色不太好。他看着有些拘谨地站在对面的少女,能看到她长发上的浅淡色彩,和眼里那种虽然逐渐冷却下去,但依旧清晰热烈的光焰和坦诚到不可思议的信赖。
这种认知让他觉得怪异和不适,进而是本能地怀疑。如果只是想要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尤其还是和埃蒙德·菲尔德有关的事,奥罗拉怎么看不应该来找自己。就像她说的,她该去找邓布利多才对。
然而事实是,她没有去找邓布利多,甚至没有告诉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除了斯内普。这是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对方来这里的目的的原因,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比如,请求他帮她看看已经被圣芒戈下了绝症审判的视力是否有救。
这才符合逻辑。
可是她没有。
仿佛她就是单纯地来这里对他诉说出不敢告诉任何人的心事一样,这是一种真挚到沉重的信赖,滚烫而明亮。
斯内普冷着脸孔看着她,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她的担保人?这个理由太不堪一击了,如果真的是,他简直要怀疑奥罗拉的智商。而根据他的观察来看,眼前的少女绝对要比大部分的赫奇帕奇聪明优秀许多,甚至可以说比一般的斯莱特林都要好。
那是因为什么?他很想敲开这个赫奇帕奇后裔的金色脑袋来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放眼整个霍格沃茨,从斯内普自己都还是学生开始,一直到他现在已经成为斯莱特林的院长。他已经习惯了斯莱特林里的功利化和地位实力决定一切,他追逐并且热爱着这些。他在魔药上的天赋堪称绝无仅有,而且对于黑魔法的领悟能力也非常高。这些的确为他带来过名声和别人的敬慕,但也仅限于表面。
他知道学生们对他的称呼和标签,阴郁恐怖的魔药变态爱好狂,斯莱特林的千年毒蛇大魔王院长,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锋利尖锐,看他一眼都要少活一年,被他看一眼更要少活十年。
让人信服有很多种手段,邓布利多喜欢用他的睿智深沉以及温和稳重,斯内普则更习惯于采用他那种吓人的威慑力。所以总有学生愿意亲近和拥戴他们的老校长,对斯内普则敬而远之。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温暖光明的事物谁都热爱。
因此奥罗拉的这种信赖才会显得更诡异,突如其来得让斯内普根本找不到理由。
他上一次面对这种赤诚无害的相信时,还是在很多年前,遇到那个果敢美丽的红发女孩的时候。现在是第二次,他却警惕地感觉很不正常。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斯内普想直接朝奥罗拉呵斥,让她马上出去,离开这里。但是他似乎并不想这么做……而且说到底,她现在的眼睛状态是自己当初太敷衍了事造成的。
如果她真的永远失明了,那斯内普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多好过。
还有刚才,她说她只想知道是谁救了她,因为那才是重要的?那要是其实施咒的人和救治的人是同一个呢?斯内普想冷笑。
冗长沉闷到近乎喘不过气的缄默后,奥罗拉朝斯内普告辞离开。
刚转身,她却听到了斯内普凉缓的声音,带着种软冰一样的质感:“我还没让你走,菲尔德。”
她诧异地回头,却看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朝自己举起了魔杖。
有淡绿色的光带从魔杖尖端浮动延伸出来,轻柔地包围着奥罗拉的眼睛,带来温热舒适的感受。这种感觉和萨拉查当初检查她眼睛的情形很像。
光线散尽,奥罗拉眨眨眼,看到对方还保持着那个施咒的姿势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坐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眉头依然皱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替她检查眼睛,说:“很严重吧,教授。”
斯内普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是挺严重的。”
果然……还是……
她用牙齿撕扯了一下嘴唇,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抢了先:“但也不至于一定会瞎。”
什么?!
奥罗拉有点反应不过来,瞪大眼睛看着斯内普好一会儿,有点哆嗦地说:“可是……圣芒戈的人说……”
“你如果这么相信他们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斯内普不耐烦地打断她。
“因为,我没想过您会帮我……”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话题就是一个圈,毫无防备地又绕了回去。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所以……我真的眼睛真的有希望能彻底治好对吗?”
“我以为你应该还没有愚蠢到连这么简单的话都要我重复第二遍,菲尔德。”
迟缓的强烈欣喜是破晓的瑰丽阳光,撕碎所有的阴霾和担忧,晨曦之下是万物复苏的盛典。
“那……能请您治好我的眼睛吗?拜托了教授。”奥罗拉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说到,谨慎地措着辞,“如果圣芒戈都没有任何办法,那,那真的只有您能帮我了。”
“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报答您。”
对方的一句“anything”说得如此自然诚恳,斯内普安静了一会儿,漠然着表情回答:“那就保持你之前的上课状态,菲尔德。你最近的课堂表现非常引人注目,都快成你的教授们用餐时候的必备讨论话题了,如果你不想很快被他们一一叫过去谈话的话。”
“还有。”他继续说,“不要做其他有损你视力健康的事来增加我的治疗难度,这对你没有好处。”
“教……教授?”
“最后。”斯内普抬起手,指着门口,态度强硬地说到,“出去。”
奥罗拉有些恍惚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云里雾里地在餐厅吃完晚饭,甚至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还感觉非常的不真实。
她没想过斯内普竟然真的会帮她治疗眼睛,更没想到她的眼睛还能有转机。当然,给她冲击力最大的还是前者。
如果说,成为自己的担保人是因为邓布利多,那这次呢?是斯内普自己的意思吗?
这个想法冒出头的瞬间,奥罗拉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温热的呼吸和不流通的空气把她的脸颊捂得滚烫。直到有些喘不过气了,奥罗拉才重新坐起来,盯着头顶深黄色的床帘顶,灯光在上面投下不规则的阴影,看起来像是某种振翅欲飞的奇异鸟类剪影那样。
“守护神的力量来自于你的内心。你必须在运用魔力的同时,尽最大的可能和努力去想那些你珍贵快乐的回忆。”
“而且一定要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萨拉查的话没来由地闯进奥罗拉的脑海,她的守护神从来没有出现过,任凭她尝试过记忆里所有的美好瞬间。
她忽然伸手摸出自己的柏木魔杖,光滑冷硬,色泽温柔。
“先生。”奥罗拉跳起来,从帆布包里摸出那本日记,迎着里面那条碧绿毒蛇的奇怪目光,笑容灿烂,“我们再去试一次守护神咒吧?”
萨拉查愕然了一下,然后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是我想去试试。”
“去密室吧。”
“……禁林不可以吗?”
“你现在话多了?”萨拉查冷笑。
有了小精灵艾达拉的移形换影,去密室变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奥罗拉光脚站在密室外的地板上,透骨的沁凉,脚心下的光洁地砖间,缝隙平整笔直,一直延伸到视线够不到的地方。这里是一个真正的地下王国,深色泛着墨绿的水流从中央的人头石雕面前波澜着,一直流淌到远处,从那两排巨蛇的头颅和尖牙下抚摸而过。深水和毒蛇在墙壁两边忠诚地守卫着,头顶的石窟穹顶有尖锐嶙峋的石钟乳倒挂下来,水光波纹涌动在每一处,像透明的裂纹那样美丽而阴森。
密室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只有人像石雕面前的中央水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朦胧梦幻地照耀着整个空间。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练习守护神咒啊先生?”奥罗拉有点抖,因为密室的低温寒凉。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很害怕那条蛇怪会突然就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然后对着她来个死亡之瞪。
那她就真的死了。
“听起来让你在这里练习好像很勉强你?”
萨拉查的声音里含着种森然的笑意,听得奥罗拉头皮发麻,立刻回答:“没有,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在这种神圣的地方练习我不怎么熟悉的咒语,实在是太亵渎这里了。”
毒蛇盘踞在羊皮纸上,阴险无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笑,态度傲慢:“我该恭喜你的心情终于重新变好了吗?”
说完,他收起那种吓人的笑容:“开始吧。”
“注意力集中,想着你最重要的那段快乐记忆。”萨拉查说,“你有三次机会,最后一次再失败就把你丢去喂阿比斯。顺便一提,它就在你后面的水池里。”
奥罗拉,……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我来密室的原因?!
你们斯莱特林都这么残暴的吗?!学不会就要死?!
还有没有人性啊?!
“你还愣着干什么?”毒蛇危险地眯了眯眼。
奥罗拉咬牙压下那种沿着脊背传来的刻骨寒意,抬起魔杖。
她想起刚才,在地窖办公室里,斯内普说的话。他说,“是挺严重的。但是也不至于一定会瞎。”
这是个承诺,是她的转机。
“呼神护卫——!”
大团的银色光辉如同巨大的花朵一样在半空中盛放,爆发般地绚烂开,最后不断汇聚收拢成为一个有实体的生物。银色的生物低垂下头,清亮的竖瞳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细长的舌头探出来舔舐过她的鬓发。
“这是……”
奥罗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躲开它的亲昵举动,声音因为惊讶而有些变调和虚高:“这是蛇?!”
萨拉查看了一会儿,解释到:“这是黑王蛇。以其他毒蛇为食,但是本身没有毒性,而且能够抵抗大部分毒蛇的毒液,性格非常温和,通体漆黑。”说着,他看了一眼已经呆住的奥罗拉,“还挺适合你的。”
“黑……黑王蛇。”奥罗拉再次躲开自己守护神的凑近,有点想哭地看着萨拉查,“可是我怕蛇啊先生!”
“……它是你的守护神……”
“我知道,先生!可我还是害怕!”
“……那你将来遇到摄魂怪怎么办?”萨拉查咬牙切齿地问。
“这……”奥罗拉紧张地看着面前温顺巨大的黑王蛇,哆哆嗦嗦地回答,“我觉得,那就得看……我和摄魂怪谁跑得快了。”她由衷地觉得这个守护神对她自己的作用会比对摄魂怪的大。
“你这个……”萨拉查几乎被她气到吐血,“你这个愚蠢的赫奇帕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