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的信和十二月的灰蓝冷空气一起从北方远道而来,伦敦的气温在一夜之间降了快一半,清晨的雾气在冷硬的城堡尖顶上凝结成自由蔓延的霜。在这种天气里,连雨水砸落在身上都有种因为低温带来的轻微刺痛感。
斯内普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脑海里还在激荡着刚刚和邓布利多的对话。自从雷古勒斯基本恢复记忆以后,他就离开霍格沃茨去寻找黑魔王其他魂器的踪迹了。因为据他所知,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并不是黑魔王所做的唯一的魂器,具体有多少个,雷古勒斯有自己的猜想,现在就等着去找到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得到确认。毕竟黑魔王对于魂器最初的概念就是从这位斯莱特林前院长那里来的,而且他和凯特尔·伯恩教授一样,对于自己喜爱的学生,总是不太能分得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起来,他对这位布莱克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太深,只是在当时那一片狂热到几乎毫无底线的食死徒中,对方那种从骨子里体现出来的绅士风度和冷静深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尤其和其他的食死徒比起来,这位布莱克显得过分具有同情心和道德原则,和他那位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真是一点都不像。不过这么比较起来的话,斯内普发现他们三姐弟的性格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除了都固执得惊人这一点。
但是毫无疑问,如果非要让斯内普从中选一个谈得上勉强持正面态度的,那就只有雷古勒斯·布莱克了。比起他的两个亲人,他显然更具有布莱克家族该有的品质。
斯内普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于这位总是沉默寡言的布莱克实在关注得太少了。毕竟单从他能发现并且找到办法窃取黑魔王的魂器这点来看,他就要比另外两个布莱克都出色多了。
回到地窖后,斯内普习惯性地翻了翻办公桌上的信件盒,里面果然躺着一封出自庞弗雷夫人之手的信,大致内容是拜托他帮忙熬制一些常用的魔药。目光扫到信尾,斯内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记得这里面需要的几种魔药材料刚好最近被用完了。
这个季节要想在禁林里找到这些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去斯普劳特教授的温室里看看有没有培育成功的。斯内普将信件随手折了折放进口袋,开始朝温室的方向走去。而那阵很明显的黑魔法波动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闯进他的感知里的,从走廊尽头看不见的地方,城堡里被河流经过的吊桥方向。
这是斯莱特林魂器的黑魔法波动,斯内普简直太熟悉了。但是在学校里这么明显的感觉到,还是第一次。
他改变了自己的前进路线,朝水声越来越大的地方,跟着那阵魔法波动的来源慢慢走过去。
这一带很少会有学生会来,因为这里的河流直通黑湖,所以霍格沃茨除了一些保护性咒语以外,没有设立任何封闭的墙壁在这里,而且没有任何教学设施,算是个半开放式的原生态环境。有时候,一些不那么依赖森林环境的魔法生物们会从禁林里溜达到这里来乱逛,把无意间跑到这里的学生吓得哇哇大叫。所以久而久之,这里在学生们眼里就成了几乎和禁林一样的存在。
因此,斯内普对于会在这里碰到奥罗拉没感到有多惊讶。毕竟她连禁林都跟自己宿舍似的经常往里面跑,还一待就是大半天,换做是别人根本连想都不敢。
少女盘腿坐在河水旁边已经被水流雕琢得圆润的岩石上,用左手支撑着头,右手握着魔杖胡乱地晃动。深黄色的围巾和满头淡金色长发一样随意松散地披搭着,沿着她的脊背倾斜,下摆垂到河水里被透明的水花翻卷得湿透。天空和大地一样阴沉昏暗,森林的轮廓锐利肃穆如排排漆黑尖塔,逼仄围拢在四周,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少女身上的金黄是整个画面里的唯一亮色,像掉落云端的太阳。
那本老旧的日记悬浮在奥罗拉面前,似乎正在和她交流着什么。
没一会儿,奥罗拉叹了口气,放下魔杖,抓起已经被过于饱和的水分拉扯得已经滑到臂弯还一直往下坠的围巾,双手拧出围巾里的水,冲日记本翻着白眼:“您看到了吗,斯莱特林先生。这是我因为学不会守护神咒而流下的泪水。”
萨拉查冷笑着睥睨她,刻薄地捅刀:“不,那都是你脑子里进的水,所以你才学不会。”奥罗拉扯了扯嘴角,她发现自己现在对于萨拉查的毒舌越来越免疫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等她想出答案,日记里突然飘出来一个细滑奇特的声音,透着点森冷的慵懒:“我说过了,守护神的力量来自于你的内心。你必须在运用魔力的同时,尽最大的可能和努力去想那些你珍贵快乐的回忆。”
斯内普微微有点愣,不仅仅是因为那个魂器竟然在教奥罗拉守护神咒,更是因为刚刚那个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斯内普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萨拉查·斯莱特林本人在说话。那把声音听起来实在太年轻了,甚至有种清朗爽利的少年感,结合对方的身份看来,莫名地感觉很违和。
不过……他教奥罗拉守护神咒干什么?斯内普皱了皱眉头。
奥罗拉站起来,重新举起手里的魔杖,在暗淡的光线里画出轨迹,念出咒语:“呼神护卫——!”
有浅淡的银白色光线在她手中的柏木魔杖尖端不成形状地汇聚,斯内普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曾经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告诉他们的话——“守护神咒是巫师灵魂的反应,它会忠诚地记录你所有的感情和心理变化,它是你最真实的镜子,最坚固的盾牌,最深的秘密”。
他忽然有点好奇奥罗拉的守护神会是什么样子,没有原因的好奇。
有风,卷夹着不远处禁林里的浓郁草木味道吹过来,还有冰凉的潮湿,吹散了奥罗拉魔杖尖端的光团。
她叹了口气,有点燥郁地抓住自己的长发揪到炸毛,踩到地上的围巾也懒得管,就这么坐下去:“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是您带过最差的一个。”说着,奥罗拉捂住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间透露出来,“我准备好了,您说吧。”
意料之外的,萨拉查没有直接怼过来,而是很平静地问:“你刚刚想的是什么?”奥罗拉抬头,“我妈妈。我想起她身上的温度,她叫我的名字,还有她给我过的几个生日。我还想起了沃克斯,还有贝芙莉和比尔他们。”
“那你真的想得太多。”萨拉查尖锐地评价到。奥罗拉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试探性地问:“您的意思是,我只用想他们当中的一个就好?”
“我要你想的是足够重要的那一个,这是我重复的第几次了?”萨拉查的声音提高了两分,刺得奥罗拉缩了一下。奥罗拉呼出一口气,开始把记忆里关于玛丽安的所有细节都在脑海里呈现出来,然而还是失败了。
她重新尝试了一次,这次她想的是自己第一次尝试着驯服魔法生物的经历。
“呼神护卫——!”
光线重新聚拢,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明亮,但是依旧溃散开了。
“这次你想的又是什么?”
“我第一次接触神奇动物的经历,我只想了这个。”
可为什么还是不行?
“你觉得那些是你最重要最快乐的回忆吗?”萨拉查反问。
“我觉得……也许吧……”
“可从你的守护神咒反应来看,很显然不是。”
“那……”奥罗拉有些泄气地摇头,“那我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我真正重要和快乐的,我尝试了我以为的每一个瞬间和记忆,但结果您都看到了。”
“那只能说明。”萨拉查一字一顿地说,那些清晰饱满的音节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空气里复活显形过来,“你曾经以为的那些重要和快乐,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都已经不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