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难得对晏寻这两个字的厌恶情绪有所好转, 在这一瞬又回到了原点。
沈怿冷着脸转回头,书辞在旁边甚至能听到他的骨节咔咔作响,只得讪笑着伸出手去安抚了两下, “晏大哥这么晚来找我们, 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说着便掀开被子趿鞋下地,“他刚到肖府, 说不准与肖云和有关。”
沈怿顺手把外袍抖了抖给她披上,同时颦眉不满, “那也不必深夜里来, 倘若我不在, 难不成你要单独见他?”
书辞笑了笑:“亏得有你在。”
一觉睡醒不知时辰,看天色约摸已是戌时之后了。
将军府的暖阁内亮着灯,傅铭正尽地主之谊地和晏寻说谈, 遥遥看到书辞二人走来,便冲他一笑:“你们聊,有事再叫我。”
住在傅家这段日子实在是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书辞难免心生愧疚, 待傅铭路过身边时朝他抱歉地行了一礼。
晏寻已从椅子上起身,瞧见沈怿时,眸中便带了种“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的了然神色, 对方被他看得颇为不悦,警告似的皱起眉。
“什么事?”
他这才正色道:“肖云和打算行动了,就在除夕那日。”
沈怿拉着书辞坐下,翻开茶杯, 慢悠悠地倒满,“他,是这么与你说的?”
“不错。”晏寻将在肖府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他。
书辞不冷不热地哼了声,“他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沈怿听完却波澜不惊。
其实他早就想到肖云和会在近期内挑个时间动手,不然也不会费周折让沈皓削了他的官,只不过没料到的是,对方竟明目张胆地谋反。
是谋反,不是毒杀,也不是逼宫。
细细算来,他手里的筹码并不算多——
晏寻,是他安排在锦衣卫中的,当然,现在已经倒戈。
黑衣女子,这是在他身边护卫左右的,也说不定负责在江湖上走动。
除此之外,便是一干没什么用的文官,最多再加上个墙头草的沈冽。
知道肖云和私底下养了一帮负责打砸抢的刺客,但是皇帝身边伴驾的那么多,仅凭这几个杀手完全成不了气候。
要么,就是他在内卫或是内军里有人帮衬,要么,他还有别的人马……
一想到别的人,他脑中骤然就冒出了在避暑山庄狩猎时,那群占山为王,所谓的“反贼”。
突然反水的御前侍卫,知晓隆安皇帝行踪的山贼,一场非常巧合的救驾。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猜错。
那群反贼,还真的是肖云和的人?
当初长公主结党营私,企图谋逆之时绝不会一点准备也没有,这波人很有可能便是十几年前的漏网之鱼,结果被肖云和一手壮大。
书辞坐在一旁思忖良久,谨慎的开口:“我记得……除夕那天,皇宫中有驱邪仪式,他会不会命人混在里面?”
“不会。”
她接着猜:“……难道他要直接带兵杀进宫?”
“他哪儿来的兵。”沈怿摇头,“我的意思是,他不会选在除夕行动,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么,肖云和根本就不相信晏寻。”
晏寻琢磨着吸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他若让我调人走,我还调么?”
“调,你听他的。”沈怿颔首,“可也别做得太老实,多少表现出一点狐疑的情绪来。”言罢便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演戏,你到底行不行?”
后者不以为意地瞥他:“我知道,不必你提醒。”
末了,又懊恼道:“可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清楚他究竟要挑哪一天动手。”
“这个不要紧。”
沉吟片刻,沈怿低语道:“肖云和擅长易容,我更担心,他到时候会不会放弃这张脸。”于是又冲着边上的高远道,“你跑一趟,把刘老爷子找来,这里,他对此人最熟悉不过。”
后者点头:“是。”
简短的作了一番交代,书辞见他从始至终对自己的吩咐极少,又想能帮得上忙,心下不免着急:“那我做什么?”
沈怿目光转过来,半晌没说话,只拿手揉揉她的脑袋,“你啊……在家里好好磨刀吧,我那儿有把适合你的,回头给你拿来。”
书辞:“……”
她皱眉:“这么说,我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谁说没用处。”他在她肩头拍了两下,安慰道,“这个计划里,最要紧的就是你这一刀了,不偏不倚,定要下准位置,知道么?”
饶是觉得有点不甘心,书辞还是依言点头:“好吧。”
沈怿说到做到,晚上离开后没多久就让高远郑重其事地拎了把刀交到她手中,沉甸甸的。
于是这一整夜,将军府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后院那一阵一阵嘶哑的摩擦声,不堪入耳。
就在书辞认真磨刀的同时,肃亲王府的后门处有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下,书房中的灯直到深夜才熄灭。
谁也不知沈怿到底在屋内忙些什么。
而另一边,肖府的鸽房内,一只从城外飞来的白鸽顺利抵达。
肖云和看完信中内容,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把纸条放在灯上烧了,随后转身同一干亲信以及沈冽一块进书房相谈。
就这样,两个昼夜过去。
腊月初五,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
难得放晴,窗外竟能听到那偶尔溢出的鸟鸣声,清脆得仿佛春天到来一样,明媚轻快。
温柔的阳光洒在床榻上,带了些许的暖意,将其中熟睡着的那人照得异常柔和,她眉眼间透着恬静与闲适,看上去就像只是小睡片刻,很快便会醒来似的。
陈氏呆坐在床边,目光怔怔地瞧着一旁安详而平静的言书月,晨曦落了她半身,鬓边的白发凌乱且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