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家王爷这副模样,高远竟有些说不出的心疼,“王爷,您何必呢。”
沈怿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对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并无表示。
“您真的认为,这样做就一点疏漏也没有么?”
沈怿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疲倦地开口:“你是说,她已经察觉了?”
“我看她不止是没察觉。”高远苦笑,“她是压根就不曾对您的身份起过疑。”
他一句话点破,“正是因为她太相信您了,所以无论您说什么做什么,有多少破绽,也都没留意。”
沈怿沉默不语,半晌只是盯着手边的烛台出神。
高远俯身去收旁边的碗,慢吞吞道,“您就不怕她到时候恨您么?”
他支着额头,眸中似有所动。
狩猎之行还未结束,已经闹得风风雨雨。
书辞在房中窝了两日,心里却越来越忐忑,她开始产生了各种各样不好的预感,这附近到处都有官兵把守,前些天更因反贼行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无名那身打扮若被当做漏网之鱼该如何是好?
就算没有,来时方圆数十里都未看见山村城镇,他又该去何处医治自己的伤?他有马匹么?他的伤究竟能不能撑到让他寻一个歇脚之处?
书辞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偏头看见篮子里那个尚未做好的钱袋,双目一阵刺痛。
会不会出事?
他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书辞才发现,自己对他竟是一无所知。
他的年纪,他的家乡,他的容貌……就连他住在京城的什么地方也毫不清楚,几乎从来都是他上门来找她,自己却从未提过要去登门拜访。
而她何德何能,叫他甘心长途跋涉这么远,跑到这种地方来,又受这样的伤……
不是没有动过心,也的确嫌弃过他的身份,但当无名出现在林子里的那一刻,忽然莫名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好好的。
一切都不重要了。
书辞从臂弯间抬起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沈怿的伤恢复得并不好,他的医术本就是个半吊子,所以毒清得非常慢,身子忽冷忽热,偏偏又不能请太医,只能不好不坏的将就过。
底下人说书辞求见的时候,他正发着烧,于是强撑一口气走出来,坐在太师椅上等她。
耳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沈怿疲惫地睁开眼,她逆光而站,纤细的身子清瘦单薄,脸上的表情千愁万绪,复杂难言。
沈怿不由问道:“怎么,谁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只见书辞砰的一声,直直跪了下来。
他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怔怔地往前倾了倾。
“你……”
“王爷,我想求您一件事。”她那双眼睛带着他此前从没见过的哀求神色,水雾朦胧。
沈怿从椅子上起身,不经意牵动了腰间的伤,于是掩嘴咳了两声,颦眉让她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个话,我实在没法好好说。”书辞固执地埋下头,“我知道可能会很唐突,但是在这里,除了您我真的找不到第二个能帮我的人了。”
沈怿轻叹了一声,俯身拉住她胳膊,将人轻轻提起,“什么事,我答应你便是。”
书辞定定望着他,眨眼时泪水顷刻往下掉:“我、我想让您帮我找一个人。”
他闻言愣了愣,“是何人?”
“我……我的一个朋友。”她把无名如何如何救自己,又如何如何受伤,全部实情和盘托出,说着说着,语气里已掩不住哭腔,“我知道他不该擅闯此地,可是、可是……都是因为我,他才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也不知究竟是好是歹。我……我真的很担心,他要是出了事……我这辈子可能良心都不安。”
书辞伸手捂住双目,拼命把眼泪往回逼,但仍有几滴冰凉从她指缝间滑落,滴在他手背上。
沈怿指尖微动,垂眸看着她,眼底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他对你而言,很重要?”
她咬着嘴唇点头。
“看你紧张成这样……”他淡淡道,“真的只是朋友?我怎么瞧着,像情郎。”
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情调侃,书辞一时也无心应付,“这……这个是两个人的事,我做不了主。王爷,您就帮我找找他吧,好不好?权当是积德行善,救人一命,这份恩情我一定没齿难忘。”
沈怿盯着她沉默良久,轻轻地应了声:“好。”
茫茫的草原上,天高云淡,远远近近几十个侍卫在林间和坡上搜寻,何其认真的找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沈怿看见书辞亦提裙跟在侍卫的身后,不停歇地喊着、唤着。忽然竟有些羡慕那个所谓的无名……
他在想,假如情况相反,受伤的人是自己,她还会不会如此担心?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哪怕他陪她找了一路,她也从来没有侧目看过他苍白的脸色。
——不是不怀疑,是太信任。
——您就不怕她恨您么?
有些事,瞒得越久就越担心揭露的那一天。他现在完全无法想象,如果书辞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倘若她真的恨自己,又该如何?
有那么一刻,沈怿萌生了出要让无名永远消失的念头。
一群人找了两天,肯定是一无所获。书辞拨开脚边的枯木,愈发感到希望渺茫:“他难道已经死了?”
就这么点伤,怎么可能死。
沈怿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活见人,死见尸。他要真死了,尸首早就该找到。既然没有踪迹,要么是治伤去了,要么是治好了伤,走了。”
“走了?”书辞沉吟了下,觉得有这个可能,“说不定,是回京城去了。”言罢,便转过眼来看他,“王爷,我们还要呆到多久?”
他略一思量,“大概半个月。”说完,又顿了顿,“不过要提前离开,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