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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言家这个年过得磕磕绊绊,言则也无心做事,遂向京营里告了假,在家中休整。

亲戚朋友或有前来拜年的,也有前来慰问的,一时间门庭若市。

很快,忙碌中迎来了上元。

元宵观灯是旧俗,一家人难得团聚,早上打扫完了堂室,烧完阡张,三姐弟便围在房内做花灯。

言莫往搭好的灯笼架子上糊纸,看见书辞认真地往灯上描画,随口问道:“二姐,你昨天又挨骂了?”

书辞连眼皮也没抬,“要你管。”

“你就说说吧,咱家最孝顺的是你,最常挨骂的还是你,你图什么呀。”他把灯笼放下,“依我看,娘就爱我和大姐这款,越不守规矩她越喜欢。”

言书月听得不解:“我很不守规矩吗?”

言莫没接她这茬,往书辞身边一凑,“姐,马上开春了,城郊林子里的鸟满天飞,咱们去打鸟吧,打几只回来还能送给娘呢。”

书辞把笔放下,斜眼瞥他,“还送给娘呢,说得好听,让我带你玩儿才是目的吧?”

“那里头的鸟品种可多了,逮些回来玩玩儿嘛。”

“不去。”她手脚麻利地糊好灯笼,“开春家里忙,我还得帮刘叔点账。”

“何必呢。”言莫没多想就道,“你干得再好,娘也不会夸你几句。”

书辞闻言手上一抖,将棉纸撕开了一条口。

“小莫!”言书月低低呵斥。

心知说错了话,言莫赶紧岔开话题,“那什么,不去打鸟也没事儿呀,娘说今晚带我们出去看灯来着。姐你知道吗,到时候象房还会放象出来。”

书辞怀疑道:“真的?”

“真的,绝对是真的!”

言书月也跟着附和:“这个我也听说了。”她往书辞身边挪了挪,“看完了象,咱们俩晚上一块儿去走桥吧,好不好?来年可以除百病的。”

书辞抿唇思索了一会儿。

“去嘛,去嘛,很好玩的。”知道她是猜灯谜的好手,言莫把她推得左摇右晃。

看着面前两个人期盼的眼神,她挑起眉,故作勉为其难地点头:“嗯……那好吧。”

紫禁城中,御花园内。

十余层鳌山重重叠叠,天尚未黑,金碧已熠熠夺目,分外耀眼,禁宫内上下一新,灯如繁星,极尽奢华。

台阶下,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正欢快地在雪地中玩藤球,厚重的锦服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老嬷嬷于不远处看着,几个小宫女在旁陪她嬉戏。

衣袍太多,难免阻碍行动,一不留神踩到下摆,她结结实实摔倒在地,藤球顺势滚了出去。

“小郡主!”老嬷嬷刚要上前,藤球碰到一人脚边停了下来,她倒抽了口凉气,结巴地叫了声王爷,跟着俯首行礼。

沈怿撩袍蹲下,把藤球拎在手上,不以为意地把玩。

小女孩儿巴巴儿地看他,“皇叔,我的球……”

他忽然轻笑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肃亲王的名号一贯是用来使孩童止哭的,小郡主生性调皮爱闹,这辈子听得最多的自然就是这个名字,立马吓得面如死灰,结结巴巴半天才蹦出一句:“皇、皇叔……”

沈怿若无其事地把球递过去,“怎么样,摔疼了没有?”

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没有。”

沈怿刚想检查她膝盖,身后便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铃儿!”

青石小径上立着一串宫人,昭怀公主疾步而来,几乎是扑到郡主身上去的,双手一伸紧张地把她搂在怀里,戒备而畏惧地盯着对面的人。

沈怿手还停在半空,他慢悠悠收了回来,搭在膝盖上,唇边似笑非笑:“这么怕我作甚么?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

昭怀公主将女儿掩得严严实实,一面小心翼翼地同他说话:“时候不早了,家宴设在内殿,王爷还是别在这里耽搁,当心皇上怪罪。”

沈怿挑起眉颔了颔首,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三公主不打算与我同行?”

“这就……不必了,郡主年幼,我走不开身。”

他负手在后,慢条斯理地点头,“那您自便。”

清幽的小径两旁有初吐嫩芽的草木,他一路朝前走,沿途的宫娥太监便一路垂头避让。

饶是自家人,言语间也就这么生疏。

先帝一脉的子嗣不多,算上他,活着的也就三个,但家宴上旁亲有不少,内殿之外正站了几人驻足寒暄。

一个说:“快有大半年没见着您了,瞧瞧这身板真比从前还硬朗啊。”

另一个很谦虚:“诶,哪有的事,到底老了,身子骨不结实,风一吹就倒。”

那个忙道:“这不怕啊,我那儿刚得了一株上好的灵芝,回头给您送去,补一补。”

“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好东西也要配好人,您正合适。”

不知是哪两位叔舅,沈怿不熟,刚逼近时,那边立马噤若寒蝉,毕恭毕敬地给他行礼。

“四王爷。”

他淡淡嗯了一声,举步进了内殿。

背后有窃窃私语,尽管耳力好,他也不屑于去听。

筵席排场很大,王子皇孙没一个落下,恭恭敬敬地给皇帝太后请安问好,再说上几句吉祥话,各方亲眷便起身敬酒,开始互相恭维,没完没了。

几番寒暄之后,佳肴美酿陆续端上桌,金银器皿中盛满山珍海味。席间昭怀公主抱着小郡主向太后拜年,上了年纪的人,对小孩子总是没有抵抗力的,酒桌上笑语不断,气氛甚好。

沈怿坐在右侧静静吃酒,从始至终没发一言。

他算是个特殊的人物,在皇室里不受待见很多年了。

因为母亲身份特殊,从出生起,宫中的皇子就与他疏远,再加上幼年弑师,兄弟姊妹几乎无人敢同他亲近。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

家宴的前半场他去喝几杯,表示自己人到了,后半场便告辞离席,权当是给他们个机会好叙家常。

走出大宫门,天已渐黑,冬夜里的风寒冷彻骨,他望着宫墙下火龙一样的宫灯,转身打起帘子进了马车。

吃过晚饭,街上鼓乐喧阗,言莫提着花灯在院中跑来跑去。

“爹,二姐,你们快点。”

书辞已经换了件衣裳,坐在铜镜前梳头发,月蓝色的上衣配藕色的裙子,衬得人格外清丽。

“阿辞。”言书月走进屋来,“你用的这副耳环呀,好像很少看你戴。”

书辞转头给她瞧:“怎么样?”

她颔首说好看,“你发带松了,我给你紧一紧。”

头发刚刚绑完,陈氏便站在门口招呼她:“辞儿,你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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