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紫玉捧了钱打起帘子走了,左右无事,她又把花绷子拿到手里绣了几针。
四下静悄悄的,院内削木头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书辞向外望了望,天色渐黑,什么也看不见,她盯着桌上摆的糕点犹豫了一瞬,端起来走出房。
面具人正坐在台阶上,手中是一支已成型的箭杆,他端详片刻,扔到竹篮里,那篮中还装了不少。
听到脚步声,沈怿抬眸望去,看见书辞走过来,于是拍了拍掌心的木屑,顺势端走了她拿着的盘子。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了,甚至于还没等书辞脑子转过弯扯几句客套话,沈怿已经动手吃了一块。
“……”
她把手背到身后,极目能看到快装满了的竹篮,于是劝他悠着点,“这箭杆不急,你慢慢削,就当打发时间。”
糕点份量少,三两口他就吃完了,倒是好奇:“要这个来作甚么?”
“我弟弟最近练弓,功夫不怎么样,力气倒很大,一天下来靶子摸不到几回,全折在墙上了。”书辞委实遗憾地叹气,“一个月一筐箭,估计还不够他败的。”
沈怿看着她:“你倒真会替你娘省银子。”
“能省多少省多少吧,我姐快嫁人了,嫁妆是一笔钱,我弟弟往后还娶媳妇呢,那就又是一大笔,照我娘那个好大喜功的性子,绝对不能是小数目。还有我爹,他那个不入流的官今年实在是该升了,托人帮忙走动又得花钱。”她扳着指头开始算。
沈怿听了半天,一屋子的人都数过了也没见她提到自己,刚想出声问,远远地听到有人喊“不好了”。
紫玉从耳房后绕过来,一路踢踢踏踏地叫小姐,“糟了糟了,夫人回来了!”
“什么?”书辞吓得把盘子扔到她怀里,目瞪口呆,“我娘回来了?”
“是啊!”
“不应该吧?他们三十出发的,这才不到初八,连歇都没歇,扫完了墓就走了?她没打算再唠嗑几天?”
紫玉乱七八糟地点头摇头:“哎呀,您管他歇了几天,先想想办法吧!夫人发起火来六亲不认,回头我也得跟着挨骂。”
家里多了个大活人,她娘知道了非活活剥了她不可,原以为再有五六天才能到家,那时候伤也养得差不多,可以把人送走了,如今来这么一下,简直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书辞急得团团转,一把拉起沈怿,“不行不行,我不能留你了,你赶紧走。”
沈怿倒也不强求,奈何脚上不便,连蹦带跳也没蹦出多远。
紫玉站在小门边望风,急吼吼地通报情况:“马车已经到家门口了,老爷正扶夫人下来呢!”
“来不及了,从角门出去一定会被我爹看见的。”书辞火急火燎地拽住他衣袖,“你先躲一躲。”
沈怿:“躲?”
书辞边推边解释:“我爹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叫他发现你一个跑江湖的在咱们家,就不是瘸一条腿的事儿了。”
不过是个总旗而已,还能厉害到天上去?
虽觉得不耐,沈怿到底听话地往库房走。
“诶,那儿不行。”她拦住他,“仓库里搁着才送来的炭,我娘一定会去清点的。”
紫玉扭头道:“小姐,您快点啊,夫人都进正院了!”
书辞环顾四周,忽然灵机一动:“有了。”
沈怿被她半扶半拖着走到一扇门前,盯着斑驳的门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把门推开,正色道:“这儿最安全,把门一锁谁都进不来。你别出声,我明日让小紫给你开门。”
黑漆漆的小房间,偌大一个坑。
“茅房?!”他转过脸,神色愤然,可惜表情都被面具挡住了,收效甚微。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小茅房不打紧的。”书辞用力把他往里塞了塞,沈怿咬着牙死死撑住门板,“叫我在这里关一夜?你还是人么?”
“废话。”她瞪了回去,压低声音,“救人救到这个份儿上,我简直是仁至义尽了!”
两人还在你来我往,紫玉仍尽心尽职地接着报信:“夫人上走廊了,小姐,老爷叫您呢!”
“你快闭嘴。”
书辞被她这战报搅得心神不宁,咬着下唇狠狠剜了沈怿一眼,“算是怕了你了,跟我过来。”
飞快领他到西厢房外,慌里慌张把人摁在屋中,“说好了,我的东西你一个也不许动。”
“知道。”
像是不放心他似的,书辞又把房内望了几圈,方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
冬季里本就黑的晚,四周瞬间一片昏暗,沈怿懒懒散散地打量,目光落到桌上、床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绣活儿。
他缓步挪至绣架旁,随手捞起一件花绷子,凤穿牡丹,绣了一半还没完工,精致的丝绸上有淡淡的一滴血迹。
印象中,她指头的确缠着不少白布。
沈怿把东西放回去,指腹慢悠悠抚过绣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