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身,上官透身形便似一缕风,闪到她面前:“雪宫主且留步。”
雪芝充满恨意地看他一眼,想直接出去。谁知她左走一步,上官透便往左挡一下,右走一步,他又往右挡一下。到最后,她实在走不掉,两拳打在上官透的胸前。上官透却单手握住她的双手,浅笑道:“在下也曾听闻,今年洛阳花下的佳人,比丁香还要沁香醉人,却直至现在才有了眼福。想这绝代佳人被诸多男子见过,真是喜恨交加。遗憾的是,她却对在下只有恨。”他时刻笑着,实是颜口不一。
眼前的人还是当初那个上官透,却又完全不一样。原来岁月和经历,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他变得这样陌生,已不会像当初那样,对她毫无保留,把她当成至宝来宠溺,来疼爱。
“我只是讨厌你。”她手腕不断挣扎,咬紧牙关道,“恨,还说不上。”
“雪宫主,此言差矣。”上官透声音忽而轻柔,“看,这可是当年我们一夜温存之地。在此间,雪宫主把自己交给了我。”
雪芝脸色发白:“你、你住嘴……”
“当初雪宫主待我恩惠过甚,解衣推食,这等好处怎能不提?纵使你今日这般绝情,那一夜的好,在下也是万万忘不掉的。”上官透转过头,用下巴朝后背的方向偏了偏,“何况,那夜过后,在下背上可是被抓得伤痕累累,雪宫主居然还可以跑得那么快。难道就不疼么?”
雪芝嘴唇无法遏制地颤抖:“你住嘴!住嘴!”
察觉她在激烈反抗,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拽近一些,空出的手搂住她的腰,终于放纵自己,在她手背上深深地吻了一下:“芝儿,你是否曾想过,当初若非我们太过感情用事,怕是早已结为夫妻。”
听见那一声温柔如水的“芝儿”,雪芝几乎当场掉下泪来,可她还是如紧绷的弦,怒道:“谁要跟你做夫妻!恶心!”
“到现在,你还是觉得恶心?”上官透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会儿,冷声道,“你既然觉得恶心,为何还要主动吻我?不要告诉我,你是被我骗了,更不要说对我只存兄妹之情。当时我是被你诓糊涂了,你说什么便信什么。后来我去问别人,没有哪个人说你的举止像个妹子。”
他每一句话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此时此刻,雪芝只觉得自己被剥得精光,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上官透的手背上。他却丝毫不怜香惜玉,冷冰冰道:“不是说不喜欢我么,那现在你哭什么。”
雪芝哽咽道:“喜不喜欢,对你来说,都不重要。我知道上官公子俊朗倜傥,武功盖世,天下想闻君风采。而喜欢你的女子殆不可数,放过一个重雪芝,当真这样困难?”
上官透蹙眉道:“说得可真轻巧。芝儿可知道,我这两年受了多少折磨?”
“雪芝……只想忘记不愉快的过去。上官公子,看在我曾经对你那么好的份上,请放过我。”
上官透苦笑道:“……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么。”
“对不起。”雪芝挣脱开,屈屈膝,转身走开。
雪芝觉得难过极了,可她知道,上官透不是认真的。他素来风流惯了,两年后重逢,不过说几句痴情相思话,当是图个乐子。若是当真,可便真是太过愚笨。就在转身那一刹那,她看见清风拂动他的发,青白长袍,拂出一片断涛连浪,颤动了他头上的孔雀翎。她想,真不愧是上官透。便连伤情神色,都乔装得如此动人逼真。若他不是上官透,她定会信了他这番话。然而此刻,她只能留他站在丁香小雨中,站成一幅人间难寻的水墨丹青。
一人向隅,一堂不欢。雪芝离开月上谷后,带着其余人在几十里外的客栈住下,一直无言。大家都沉着脸用膳,待雪芝入房以后,也没人敢去打扰她。躺下后,一夜十起,心烦意乱下,雪芝只好独自到客栈外面走走。少室山在不远处,山间透着稀疏的灯火。清风明月,花香寂寂,料峭春寒点缀着一点月色。
雪芝心中其实明白自己并不是个闲人。小门派之间的事永远解决不完,要争夺回兵器谱的排名,英雄大会上一定要有人出头,这些目标一达到,恐怕会来更多的事。她捂着脸,低声道:“忘记上官透。什么都不要想,专心习武,忘记上官透……什么都不要想。”
这时,客栈转角处,有女子阴恻恻地冒出一句话:“情一字,原就是江湖人士的致命弱点。雪宫主如此痴情,恐怕难成大器。”
雪芝愕然抬头。她居然如此不小心,有人跟着都没发现。那女子慢慢走出来:“女人啊,既想跟了叱咤风云之人,又拿不下,不安心,真是陵草抱怨秋来早,潜颖哀叹春阳迟,何其矛盾。”
“说得你好像便不是女人。”雪芝站起来,也渐渐看清了那人的身影。
哪怕两年未见,她也绝对忘不掉这满非月的样子。满非月刚一站住脚,身后一帮妖男又跟怪物似的蹿出来,男不男女不女,在大黑夜看去也是十分可怕。她轻轻抚摸脸颊:“我当然不是女人,小女孩罢了。不过,我却有世上最忠心的男人们。”
妖男们又围着她,按摩揉背擦汗,还纷纷点头,无比殷勤。其中一个正在给她捶背的俊俏少年道:“圣母今天也累了,早点把这人铲除,也好休息。”
“别,让圣母认真做事。别的人头最少都是五百两一个,这个还不止这个价钱呢。”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话说得没错,这年头,人越杀越少。我们生意红火是好事,但该杀的都杀光,我们人还越来越多,剩下的事便只有收钱让别人捅自己。划不来。圣母啊,不如涨个价?”
雪芝一听到这声音,仔细看了看那人,发现果然是丰涉。他兀自绑着几根小辫子,两年过去,除了长相更讨人喜欢,说话更让人讨厌,腰间葫芦更大以外,基本没变什么。见满非月没有回话,丰涉又道:“□□毒蛊做得好不能当饭吃,脸蛋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银票使啊。我们要求也不高,日图三餐,夜图一宿,你总不能把我们都卖到窑子里去。”
满非月完全无视他:“我们今天不是来杀人的。昭君说这妮子不肯去月上谷,让我们来劫她。谁要不小心把她毒死,我让你们死得难看。”
雪芝哭笑不得:“你们发什么病?我已经去见过他,才从月上谷出来。”
“我才不管你去了哪里,收了钱,我们便要照做。”满非月打了个响指,“给我上,绑了她。”
话音刚落,那一帮妖男人手一根长棍,七零八落地冲过来。雪芝纵身一跃,所有人扑了个空。他们很快恢复备战,列成一排,将雪芝包围其中。雪芝手指强劲一扣,两掌左右击去,瞬间击倒两个人。那俩人躺在地上,一脸迷茫,再站不起来。
“朱火酥麻掌?”棍子在手中转一圈,丰涉眯着眼睛,“这不是重火宫的招式么?”
“重火宫人,自然使重火宫掌法!”雪芝说完,一掌击中丰涉胸口。
丰涉应声倒下:“哇,原来你是重火宫人!好厉害!”
这时,其他人又高吼着冲过来。雪芝夺走一个人手中的长棍,猛然跃起,在空中进行了后空翻,倒挂在房梁上,簌簌几棍敲在那些人头上。
“无仙经月功!”丰涉躺在地上,斜着眼睛看雪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非图文的无仙经月功!太帅了!”话音刚落,满非月一棍敲在丰涉头上。
很快,在场只剩两个人。雪芝将长棍往空中一甩,长棍凌空时,她两掌击向一人腰部,抬腿踢去,一跃接棍,击电奔星,在他头上敲了数十次,又一次将长棍扔入空中,撇了那人的双手在背后交叉,接棍,将长棍插入双臂。那人的两条胳膊便像上了锁,再解不开。丰涉眼冒精光,无比崇拜地看着雪芝:“混、月、剑、第、九、重!一睹此剑顶重,是我一生的追求!但是,最后一击应该是捅了他才对,为何不捅了他?如果用剑的话,一定是鲜血狂飙身首分家,可惜了!”
满非月怔怔地看着雪芝,已无精力去打丰涉。雪芝手中没了武器,但依然转过身,朝最后一个人做出备战状态。那人丢盔卸甲,逃到满非月身后。雪芝淡淡一笑,拱手道:“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