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兵器谱大会上,上官透一直彷徨,一直在寻觅重雪芝的身影。雪芝却已人间蒸发。大会结束后,他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重雪芝冬季时便已入关,决意两年内长拜谢夷齐,彻底遁栖隐居。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晷运倏如催。
两年后,兵藏武库,马入华山,各门派间波涛暗涌,重火宫默不作声了两年。月上谷却突然公开所在,招募弟子,扩张势力,结盟大门派,吞并控制小门派。上官透不再像以往那样神秘,也不再只因怜香惜玉而与人交手。尽管如此,他的桃色消息却从未停过。先是平湖春园的二园主何春落,再是采莲峰的第二代帮主杜若香,再是洛阳大盐商的女儿,甚至峨眉的某美女弟子也没放过。唯一不同之处,是上官透以前的女人经常出自青楼,尤其在洛阳一带,这些女子中,却没有一个和青楼扯上关系的。有人说上官透对女人的口味朝令夕改,或许这两年他对那些美艳的女子没了兴趣,开始倾心于大气豪放派,也有人说他是利用和别人打交道的空子勾搭人,但愣是没人说他利用女人,倒也是罕见的例子。上官透这代表幸运的三个字,短短两年内,变成了江湖人士的口头禅。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对他有向风慕义的,也有羞与哙伍的。不过,上官透一改常态,不曾对任何流言蜚语轻佻风趣地反击,只忙着自己的事。
又因为被他“横扫”的女子殆不可数,两年前重火宫少宫主和他的那点破事,早已被人遗忘。但不管什么女子与上官透有染,人们都知道,有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她便是灵剑山庄的千金,林奉紫。
林奉紫小时便是出了名的温柔乖巧,从八九岁开始,便有世家子弟上门提亲,把林轩凤吓得不轻。待她过了十五,仰慕者更是广布江湖,俯拾皆是。这些年,她更是一日比一日漂亮,女大十八变,桃花眼儿粉红腮,微笑如风如水,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仙女下凡。所以,林奉紫有一个外号,叫做玉天仙。 自从重雪芝在英雄大会上挑战了她,不少人拿她们俩做对比。但现在已经没人这么做。如今的林奉紫在江湖男子眼中,是圣光笼罩的玉天仙,是要永远被保护,不能和凡人的女子动手的。和凡人比较,那更不可能。
不过,这些都是重雪芝重出江湖之前的事。她会这么快出关,整个重火宫的人都没有猜到。
两年,无数件完全一样的灰衣。两年,不曾沾染任何胭脂水粉,金簪玉镯。两年的生活,除了武功秘籍招式心法,挥剑禅坐面壁忍痛,什么都不剩。刚开始几个月,雪芝一度觉得自己会疯死在重火宫后山;但到她完成任务出来时,神态和心志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那石破天惊的一夜,重雪芝手中舞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锈剑。但是,大师父却亲眼看到她舞着剑,以属于掌法的招式《月中取火》,击碎了置于后山数百年的大石。她比以前瘦了很多,将头发高高盘起,碎发凌乱地落在面颊,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脸上更多的,是求胜的姿态,和完成重任的解脱。仅两年时间,她笔直地站在修炼室前方,便几乎让四大护法都认不出来。
人很快聚集起来。林宇凰和长老们也来了。重雪芝依然穿着她万年不变的灰衣,走近人群:“二爹爹,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全部完成了——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林宇凰也是遵守了重火宫规矩,两年都没看到自己女儿。这会儿一看到她,却长久不语。众目睽睽之下,宇文长老走出来道:“你觉得什么不够?”
“什么都不够。我还要回去再练一段时间,等差不多了再出来。”
“你不用练。”
“为何?”
“重火宫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武功跟知识一样,是没有极限的。即便是莲宫主,也无法走到极限。”
这时,温孤长老看了一眼宇文长老,低声道:“‘莲’宫主……?”
漆黑的夜幕,无星无月。重火宫的万点灯光隐隐照射上来,映在重雪芝的脸上。宇文长老放下拐杖,慢慢朝雪芝跪下:“请宫主出关。”
刹那间,所有在场的重火宫弟子,包括四大护法,也跟着跪下来:“请宫主出关!!”
一世异朝市,重雪芝继位宫主,复出江湖!中州武林将要再次天翻地覆!或许是前几年天下太风平浪静,重雪芝复出江湖的事才会闹得如此轰轰烈烈。两年前,重火宫冒出一个武功盖世的大护法,已经让不少门派人心惶惶。但穆远在少林寺上崭露头角后,便又极少出现。不少人唏嘘这是雷声大雨点小,大门派却十分担心,未雨绸缪 。如今,重雪芝闭关两年,武功大有所成,又有《莲神九式》在手,不少门派已到了提心吊胆的程度。
阴天,雾气笼罩了整座嵩山。山脚炊烟四起,隐没于迷雾与满山桃花之下。重火宫朝雪楼,重雪芝手中的茶水渐凉,却浑然不觉,只安静审视同盟敌对门派名单。虽然换下了沾满灰尘的灰衣,但她身上穿的,还是很普通的青色布衣。衣服显然比她的身材大了不止一个号,松松垮垮,将她身材衬得像个晾衣的麻杆。头发也不曾改过,还是用布条把长发往脑袋顶一缠,刘海凌乱地散落在额心,毫无层次可言。
林宇凰对女子了解不多,但林轩凤曾经告诉过他,这世界上没有不爱美的女子。他听了以后只说废话,若不爱美,那还是女子么。此时此刻,坐在雪芝身边,他却发现,自己女儿打扮成了所有女子都不会考虑的模样。入关前,雪芝也不爱打扮,但好歹衣服也是以大红粉黄为主,颇具少女朝气。如今这一身,真是让他彻底绝望。虽说如此,雪芝那张脸却让他一看再看。他还数了数,连穆远这这和尚心木头人,都转眼看了她不下五次。林宇凰不想承认这种感觉,但是,他的女儿,尤其是这样垂着头,真是越看越像个……
“和华山闹翻,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重雪芝抬头看了一眼穆远,眼神严肃之极。林宇凰立刻有了抽自己一嘴巴的想法——芝儿还是芝儿,这么可爱天真,怎可能会像他想的那样。
穆远愣了愣,道:“已有半年。”
半年前,平湖春园在傲天庄附近搭了个擂台,类似于小型英雄大会,不过参加者必须是团体,得胜者可以挣不少银子。重火宫有一堆弟子参加,但是以私人名义。恰好华山四弟子也就是掌门儿子丰公子也参加,和重火宫的弟子打成了平手,重火宫占上风。平湖春园不知道重火宫人的身份,又不好得罪华山,于是判定华山胜。输的人自然不服气,报出重火宫的大名。平湖春园这下两面难做人,直接把银子扔出来走路。华山人多势众,抢了银子便跑。重火宫几个弟子回来告诉师兄妹们这事,带人上前踢馆。原本都是弟子们自己的事,不知如何,演变成了两个门派互相仇视,甚至惊动了长老和掌门。两个门派商量过后,决定让这些弟子过几天在傲天庄和丰公子再次比过,再判定谁胜谁负,银子归谁。
“时间挺长,总得处理。”雪芝低低唔了一声,“我带着他们去吧。”
雪芝随便扔下的一句话,竟然又一次引起轩然大波。多数人认为,其实,并不是解决两派弟子矛盾这样简单的事。谁都知道,华山是正派,重火宫是邪派。华山尾随少林做事,重雪芝又在少林寺兵器谱大会上摔了跟头。重雪芝才当宫主,便出面和华山对立。其实,重雪芝出面的真正目的,是要击败华山,间接向少林发下挑战书。出发前几日,惹出事的弟子来找穆远,谨言慎行道:“大护法,你去劝劝宫主,此时息事宁人为佳,其实……其实我们赢得也不光彩。丰公子带的人都是废材,算是他一个人对我们一群……”
穆远看了他一眼,继续检查宝剑:“你认为现在说,还来得及么?”
与此同时,重雪芝坐在朝雪楼里,朝着朱砂尴尬地笑笑:“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东西。”
“宫主别笑,此宝无人能敌。”
天下都在等着看两大门派之间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