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顾溪下意识说, 眸中忽闪了下,飘忽不定的感觉,她抬起头, 突然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不是……我、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她用力呼吸,好久才完整的说出一段话, “就只是新年祝福而已,别的人我也发了。”
顾溪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几分钟后她才反应过来, 谢西逾问她是不是喜欢他,只是在开玩笑。
可是她居然当真了。
而且举止这么的慌乱, 让他看了笑话。
顾溪低下头,眼眶慢慢变红, 心里很不是滋味。
“哦。”他悠闲的说。
天空中一声又一声烟花炸开。
顾溪被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差点踩到身后陌生人的鞋子。那人破口就是一句, “小姑娘走路不看路啊, 眼睛长头顶了吧。”
顾溪靠着平衡感稳住身型, 连连抱歉, “不好意思。”
“眼睛不要可以捐了。”那人脾气很大,骂骂咧咧的,“艹你丫的, 仗着年纪小就乱走路啊, 老子……”
谢西逾突然揪住那人,“道歉。”
那人刚想骂一句,突然看见谢西逾冷戾的脸, 哆嗦道, “对不起, 对不……起啊,小姑娘。”
“没关系。”
周围的人群往前海时代中心广场聚拢。
顾溪这时才看向谢西逾,男生正伸直手臂,保持着一个“想要扶住她防止她摔倒”的状态,但是她站稳了,他的手臂反倒有些多余。两个人四目相对,谢西逾黑眸沉了沉。
顾溪的脸又开始发烫。
大概有点尴尬,他想扶她但是她没给他这个机会。
谢西逾掬起手掌,轻咳了声,大掌往她脑袋上一薅,“走吧。”
顾溪有点愣,“啊?”
“走啊。”谢西逾难得有耐心地笑道,“你要我说几遍?”
他突然看向她。
“顾溪,不要因为我对你说的话而伤心啊,换做别的人都是一样的,我本来就混的很。”
“所以,对我不要有什么想法,也不要伤心。”
“以后我去别的地方训练了,你不一定能见到我,这些事情就忘了吧。”
“也不要给我发什么祝福,没有意义。”
靠近顾溪才闻到男生身上的酒味,他喝了一点儿酒,但没醉清醒的很,从下颌到颈线绷的有点紧,形成一道好看的线。
顾溪仰起脸来看他。
谢西逾浑身的攻击性收敛着,或许是酒精作祟,他整个人有些懒散的感觉。
他脚尖碾碎地上的半截烟头,黑漆漆的眼眸紧盯着她,深不见底,“顾溪,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谢西逾笑了一声,自问自答,“是啊,你并不喜欢我。”
但他这个身高站在人群里实在显眼,顾溪比他矮了一个头,站在他身边像小鸡仔似的。
顾溪想,怎么可能不伤心。
“你喝酒了?”顾溪忍不住问,“醉了吗?”
“喝了一点威士忌。”谢西逾说,今天突然降了温,气温有些反常,夜晚温差又大,他摇了摇手里的手套,“手套,要吗?”
很微弱的。
“要。”
他故意装作没听见,盯着她逐渐变红的嘴唇,“嗯?”
顾溪又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要……的。”
她张了张唇,举手无措时,身后嬉闹的小孩从她身边经过,突然猛推她一下。
“啊!”她往前一扑。
人完完全全栽到他怀里,距离格外的近,心跳快要跳出胸膛。
这次扶住了。
谢西逾笑得胸腔乱震,突然他凑近了一些,足尖抵住她的鞋,整个人是一个将她圈在怀里的姿势。
男生长指拢住下颌,往后倾了一些,然后单手捏住她的指尖往上抬了抬,把手套给她套上。
手套薄薄一层,是他平时骑摩托的黑色机车手套,他的手掌很大,手套戴在她手上松垮,套上后没那么冷了。
“不和我一起走?”谢西逾舔了舔唇,懒洋洋地笑了,“那你想和谁走啊。”
然后,他垂眼看她,“走吗?”
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顾溪又不认路,她低头,轻声“嗯”了一声。
算是答应了。
谢西逾笑了下,“那说声‘好’,我听听。”
她说“嗯”的时候音节从喉咙间发出来,嘴巴不用张开,声音带着点黏和腻,略微有点疲倦,听起来没精打采的又有点可爱。
顾溪揉了揉眼,又说了声,“好。”
谢西逾无声的勾了勾唇。
烟花在黑暗的天空里突然炸开,黑夜里绚烂的烟火噼里啪啦。
这一瞬间顾溪居然觉得有点浪漫,头顶上大片大片的金光绽放,闪亮一片。
像坠落的金雨。
顾溪跟在谢西逾身后,人潮在他们的身边散开,他们走了一段距离,才看见前面穿着九中校服的一群学生。
谢西逾大大咧咧走过去,顾溪则方面脚步,故意制造他们一前一后回来而不是一起回来的样子。
不远处的林如延跳起来招招手,“这儿呢!谢哥快过来。”
黄昆捏着嗓子,“恭迎谢爷驾到——”
“恭迎谢爷驾到!谢爷威武!”
“谢爷出征,人人自危!”
“恭迎谢爷驾到!”
“停停停!”林如延笑道,“你们都是小学生吗?搁这儿喊什么口号呢。”
黄昆走右看看,“谢爷,你和顾溪一起来的啊。”
谢西逾勾唇,“嗯。”他懒散的抬眼,“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有意见啊。”
那晚来看烟花的男生很多,女生却只有几个。
黄昆从店里到了瓶青岛啤酒,蹲在路边一饮而尽,大概是有点上头,他凑到谢西逾身边说,“谢哥,你看顾溪身边那个男的,小白脸。”
黄昆说,“好像是林如延的发小请那个小白脸来的吧,妈的,这家伙太讨厌了!”
林如延凑过来,“沈为鸣啊,我们学校的前学生会长,他又怎么你了?”
“他老是缠着顾溪。”黄昆抱怨说。“神他妈学生会长啊,学生会长的特权是和女同学聊天吗。”
林如延:“还真是。”顿了顿,他说,“学生会长要和所有同学搞好关系啊。”
黄昆:“……”
妈的。
谢西逾的视线不冷不热的扫过去。
不远处。
顾溪找到大部队后很安静地站在树下,站的有点累,她找了一处长椅坐下。
姜颜和许茉茶正在和她说话,她身边还坐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沈为鸣。
沈为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溪扯了扯唇角,然后冲着他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刺目,可是很轻很暖。和他在的时候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谢西逾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几秒过后,嗤笑了一声。
操。
他想起刚才他们的对话。
“你要去哪里?”
“庆大,或者出国吧。”
“哦。”顾溪笑了一下,“那……再见了。”
自作自受。
谢西逾笑着,舔了舔唇角。
距离他出国和高考各有一周,谢西逾得知谢逡出狱了。
谢西逾并不打算参加国内的高考,他准备先在射击队训练一年,如果没有出路第二年再参加国外的考试。
他谁也没有告诉,班主任俞淼不知道,梁懿不知道,只有他舅舅陈燎知道。
昨晚他睡的有点迟,两点左右回来,凌晨四点多才睡觉。作为一个合格的特困级差生,熬夜这种阴间作息是不常有的,除非晚上黄昆或者队里的队员约他泡吧打游戏。
但是昨晚在前海广场,他不知怎么的将无聊的烟花展给看完了。
林如延和黄昆兴奋得像两个野人。
谢西逾嫌吵。
回家后他去了一趟许老太家,许老太刚从美国化疗两个月回家廖洋,剪了短发,在打扫卫生,翻找的时候翻出了谢西逾初中的学生证。
“你看,这不是你这小子初中的学生证啊。”许老太戴上老花镜。
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受捧奖杯,白校服黑裤,崭新的运动鞋,淡淡的勾起唇角,笑的却很刺目。
谢西逾淡淡一嗤。
许老太擦拭照片,感慨道,“你这个照片拍的好啊,阿逾小时候真可爱。”
谢西逾轻蹙下眉,“奶奶。”
许老太瞪了他一眼,“你看看现在这副德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谢西逾无所谓地坐在沙发上,双臂摊开,下一秒他翘起二郎腿,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
许老太在书房大声说,“阿逾,你过来看看,我找不到老花镜看不清。”
谢西逾放下还没点燃的香烟,抬脚走进书房。书房里许老太正拿着一支放大镜,将五十厘米长的塑封照片摊开。谢西逾看见了——那是他的初中毕业照。
初中毕业照是全年级的,初三所有师生站在足足八层的铁架子上,每一个人都拍的很小。他清楚地记得他们班是重点班,他站在第二排,第一排是老师和领导。
许老太招呼道,“快快快,你帮我看看这是顾溪那个小姑娘不?我看不清。”
谢西逾的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许老太惊讶,“顾溪那姑娘也是京城的?听说她是转学生,她以前和你在一个初中,她应该不和你一个班吧。”
顾溪站在第八排的最左边,很不起眼的位置。她那时身高不太高,体重不太重,站在那里似乎踮着脚,脸上圆圆的带着点婴儿肥。
谢西逾怔住了。
他和她初中同校。
而他从来都不知道。
几分钟后,谢西逾垂眼盯着那个角落,然后轻轻勾起唇,“嗯,是她。”
高考前谢西逾从庆西坐航班前往新荷,下飞机后接到陈燎的电话。
“你爸要出狱了。”陈燎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阿逾,你准备一下,去美国前我先带你去见见他。”
“你对他态度好点。”
谢西逾打了个哈欠,“谁?”
“还有谁啊,你亲爹谢逡啊。”陈燎说,“虽然他吧,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你真的不错。”
谢西逾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仔细的回想他最后一次见到谢逡时的年纪。
谢逡是谢西逾十六岁那年入狱的。
那时他大概初三,个子也没有现在这么高,住在京城城中心的大院。
小时候谢逡和梁懿两个人都挺忙的,谢逡是大企业高管,加州大学毕业,梁懿是一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常常随着乐团出国巡演,他们俩的结合在那个年代被称为郎才女貌。
而梁懿的现任丈夫刘光韬是谢逡的第一位秘书,在谢西逾小学时刘光韬跳槽到另一家企业当后勤部策划。
然后初中时,梁懿和谢逡离婚,又神奇的和刘光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