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挪开床”这件事本身很容易暴露他藏起来的画。
他想到了一种几乎没什么可能的可能。
夏习清独自将床挪动,准确地说,并不是挪动,而是挪到墙边后抬起了一侧。这个重量很轻的道具床轻而易举地被他侧放在地上,床面靠着墙壁,整个床底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如他所料,床底贴着一副油画,被宽胶带草率仓促地固定起来。
这幅画中的主人公是一位长着一头浅棕色长发的貌美青年,被一只人面兽身的女妖紧紧缠绕,女妖美丽的脸孔仰望着少年严肃的双眼,两只兽化的利爪紧紧抓住他的胸膛,眼神中充满了诱惑。
这幅画夏习清再熟悉不过,是古斯塔夫·莫罗的《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
俄狄浦斯几乎是古希腊神话中最负盛名也是最悲剧的人物之一。
他善良而聪慧,充满了人性之美,然而终其一生都没有逃脱弑父的神谕。
“俄狄浦斯……弑父……”夏习清皱起眉头,果然,一开始就被骗了。
这幅画就是指示killer身份的最大线索。出轨的父亲,关系紧张的父母无心对他施舍关爱。
只能用纸条和父亲沟通的乖巧儿子,是抑郁症病发时的低潮状态。
狂躁症病发时,杀掉了背叛家庭的父亲。
这样的剧情,真实到令夏习清感觉不适,但当下的紧张感又稍稍稀释了生理上的不适。他半跪在地上,试图扯开胶带将画取出来,可是实在粘得太紧,他费了很大气力也只扯下几条胶带。
“习清?习清你在哪儿?”
是商思睿的声音。
夏习清心跳都快了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判断了事情的紧急性,选择放弃扯开这幅画。
这件事不能只有他知道,他必须告诉别人。他原本打算拿到这幅画给怎样都不相信他的周自珩,有了最有力的证据,他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可现在来不及了,直接解释给他吧。
他的时间不多了,商思睿一定等不了。
在他杀了自己之前,要把所有的胜算都押在周自珩的身上。
夏习清立刻走到了商思睿和自己原始房间的那扇门,试图碰碰运气看看他在不在里面,如果不在那就麻烦了,商思睿已经堵在客厅。
刚推开书房的门,夏习清就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一瞬间,他感觉到强烈的呼吸不畅,甚至出现了眩晕感。
他有些犹豫,脚步不受控制地滞住,那个黑色的房间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危险而未知,粘稠的黑色从光与暗的边界渗透过来,吸附在他的脚尖、他的双足、他的小腿,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拖拽进去。
好难受……
夏习清伸手慌乱地摸着房间门口的灯,手腕却忽然被另一只手抓住,拽着走了几步,直接走进了房间里。夏习清觉得难受极了,甚至情绪失控想要骂脏话,正当他忍不住想开口的时候,那个不讲理的人将他推在了墙壁上,捂住了他的嘴。
“嘘。我发现了线索,可以出去……”
是周自珩的声音。
过重的应激反应让夏习清甚至都忘了问周自珩为什么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自己,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门外,思睿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的嘴被捂住,没法说话,可周自珩的力气又大,夏习清只好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掌。
周自珩吃痛地松开手:“你干什么?”
“我出不去了。”夏习清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喘着气,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黑暗中,他费力地摸索着抓住了周自珩的手,声音又沉又急,“商思睿是Killer,你相信我,这一次我绝对没有骗你。”
这句话他说得急促而慌乱,周自珩的心跳忽然快了许多,猛烈地在胸腔撞击着,他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觉得黑暗中的夏习清太陌生了。
没来得及多说上一句,多解释一句,天花板就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带着金属感的声音。
“玩家夏习清,死亡。玩家夏习清,死亡。”
重复的死亡通告在头顶盘旋,在黑暗中扩散。
尽管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无止尽的黑色,可周自珩能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双冰凉的手松开了,手指渐渐地离开了手腕加速跳动的脉搏。
“从现在开始,玩家夏习清失去话语权,请前往客厅的出局席等待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