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黄是一种糕点,而且听名字就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阿娘有跟小菱说过,就是将豌豆去皮清洗,煮熟后又捣烂成泥,然后又把豌豆泥糖炒入味就能出锅,倒进准备好的模子里冷却凝固好,就能改刀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拿出来吃啦!
这样子做出来的糕点颜色是浅黄色,所以又叫豌豆黄。
虽然材料很寻常,但听说这是前朝深宫里住着的老佛爷都很喜欢的点心,方子就传到了各地,久而久之老百姓们也会了,小菱觉得自己此时犯馋就很正常。
入夏的傍晚除了巷子里的凉风和在巷口纳凉的人们,最让孩子们期待的就是走街串巷的走摊小食了。
货郎们挑着扁担,两头放着各种小食,除了豌豆黄外,还有甜酒、盐煮花生和米糕,一边走边拉长着声音悠悠叫卖,宛如一年四季都不会衰败的旋律。
小菱被苗苗姐拉着往巷子里走,不一会儿就听见那陌生又耳熟的叫卖。货郎是一个经常在城西这边卖货的老头儿,他家住在城南,那里靠近江边的码头,总能见到各种新鲜的事物,但老头儿一到夏天只卖两样东西——豌豆黄和豌豆泥。
和工序有点繁杂的豌豆黄不同,豌豆泥就只需要把豌豆加盐水煮熟捣烂成泥就好,咸香的口味同样出色。
两个小姑娘循着声音找到人时,他已经停在那里放下了扁旦卖东西,相比起扁旦左边一头略为昂贵的糕点豌豆黄,右侧只需要少少一点钱就能买上一盅半盅的豌豆泥则更受欢迎一点。
早上集结在她家门口的那些熟面孔有不少就围在老头的身边,捏着爹娘给的零钱排队等着老头拿起一片荷叶打上一勺或半勺的豌豆泥,接着就走到一边捧着还热乎的小食吃得一脸满足。
“托你家送来果酱的福,阿娘今天终于能吃进东西了,阿爹心情也很好,让我买贵一点的豌豆黄吃!”苗黄姐捏着手里的零钱笑得牙不见眼,稚嫩的脸上全是纯粹的欢喜。
小菱看着这样的她却是有些恍惚,但在她愣神时,这个只大她两岁的姐姐已经奔到了货郎那里,没多久又蹦蹦跳跳跑回来,两手托着油纸包像是献宝一样递了过去。
上面只有四块点心,嫩黄黄的小方块让小菱想起了开春时跟在鸭妈妈后面下了水的那些小鸭子,面前捧着点心的人还在一块块的数:“你拿一块,剩下的一块是我的,一块是阿爹的,一块是阿娘的,正正好!”
难得的好点心,小菱最后也没舍得吃,她问货郎老头要了一块破了洞的荷叶,将浅黄的小小一块包进了碧叶里。
她想留给阿娘!
天色越来越黑,小菱没有和外面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小伙伴多玩,顶多也就是将这些人彻底和记忆里的全一一对上号,就赶紧往家里跑。
而那时,其他人家里的老娘才刚刚对着街头巷尾大声吼叫——XX你个死丫头/臭小子,赶紧给我滚回来睡觉!
“回来了?”小菱回家时,母亲刚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用毛巾净着手一边笑看着她,“我刚烧好了热水,过来洗个澡就睡吧。”
阿娘和街上其他人的阿娘不一样,总是温温柔柔的,很少对着她或者阿爹大小声。小菱对这一点总是很骄傲,对周围每天至少要被揍一顿的小伙伴充满了优越感。
但等到尝尽苦楚才明白阿娘的温柔不只是源自她本身的性格,更和家中的银钱生计有关。
阿爹是跑船运的,每个月回到家时除了银钱以外还会带回不少东西,有时是布,有时是粮食米面或者油与调味品,他们家在整条街的生活水平一直处在前列。
但现在阿爹已经在水难中没了,被送回来的尸首也在两个月前入棺下葬,和阿爹一同遭遇的还有阿爹的东家,城东王府的王老爷。
王家是小城里的富商之一,掌管着小城一半以上的丝绸和金银瓷器生意,靠着城边的那条大江积累了很多财富,所以他们给阿爹的身死赔偿金也不少。
前世小菱也是在知道小叔一家害死阿娘后才想明白这一点,他们贪图的不只是家里的房子和其他事物,阿爹的抚恤金也是主因之一。
无论冲着哪一点,为了她死活不肯再嫁的阿娘在他们眼里都是必须要死的,死得越早越好。
“阿娘,我……我帮你拿东西!”差一点就要将上面所想的脱口而出,小菱好悬才改了话头,慌忙就扎进屋子去拿洗澡用的巾子和衣裳。
是她想岔了,他们不会等她慢慢长大,她得尽快想出就算以现在的身板也能解决问题的法子。
就算……可能要走极端,她也要去做!
从怀里掏出被小心藏着的豌豆黄,小菱把她放在厢房里母亲惯常坐着的桌旁,默默看了一会儿拿了东西就离开。
***
小孩子的身体真的很容易睡过头,反正小菱从床铺上睁眼时已经又到了第二天。
昨天晚上自己又是被阿娘拍着背唱着童谣给哄睡的,她对此很懊恼,明明睡着前还在想着第二天要早点来帮阿娘烧水干活,结果一睁眼出了门外,又是阿娘做了早饭就等她洗漱好过来吃饭。
吃完以后,她又被往门外赶说让她出去玩。
“我不想去,昨天玩得好累了!”小菱连声拒绝,虽然昨天和苗苗姐他们玩得也还好,但心里有这么一个焦虑的包袱在,她哪有心思去玩啊?
小菱都不敢告诉阿娘,她的脑子一空闲下来就在想小叔家的房子结构,他家小院后面有个小狗洞,前一阵子说是给补好了但并不牢固,只要她想多花一点时间还是能挖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