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阮廷玉风平浪静地面容上没有惊起一丝波澜,而是拢拢袖道,“起身吧,都办妥了?”
“是。”夏言从身后拎出一个木桶,净虚师太眸光微眯,脸色一变,瞬间认出这是当夜秦钟携带的木桶。
“桶是在河水下游找到的,据秦府老仆所言,这木桶正是秦府厨房里用来装水的木桶。”夏言将桶底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只见老大一个朱漆的“秦”字。
随后,夏言又探头向庑廊外,叫了个掌柜模样的男人进来。
“这位是离秦府最近一家器行的柏掌柜,”夏言指了指那一脸茫然的男人,道,“柏掌柜,方才你同我说的,如今再复述一遍罢。”
柏掌柜也不知大理寺上审着什么案子,只着陈列在证物桌上的匕首,颤着声道:“这匕首便是前日下午秦家公子来买的,他当日脸色发青,点名便要买店里最好的一把匕首,我就拿了这把匕首给他看,其实不过百钱,他竟然也没问价格,拿过匕首,从袖中随意取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便走了,我一看,竟是一两整银,追上去叫秦公子,他只轻轻摇摇头,很奇怪地说‘就剩这些了,你收着吧’。”
宝玉喃喃道:“他通身上下竟只剩一两银钱了么……柏掌柜,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不会错,不会错,”柏掌柜摆了摆手,从后腰摸出一卷账册,“秦公子我是熟识的,那匕首是我家匠人亲手做的,更有当日账簿可做记录。”
此案审到此处,总算铁证如山。
智能儿想到秦钟为报复她竟自戕,哭得不能自已。而一旁的净虚师太缓下一口气来,靠坐在公堂的朱漆大柱上,喃喃道:“老尼不过是想要些钱罢了,不想要他命啊。”
黛玉望着书案后的阮廷玉,他依然是淡淡的神情,仿佛旁观者般看着台下的一切,冻石笔架的流光打在他清瘦的侧脸上,也打在证物案的木桶和匕首上。
她不是没想到这些,只是分身乏术,他果然比她快了一步。
击槌定论,公堂散去。张司直将智能儿和净虚手上的绳索解除,二人朝两个方向,飞也似地逃离这骇人的场所。
阮廷玉亲自送宝玉和黛玉出大理寺,天色黯下来了,大理寺上方飞起几只玄鸟,又恢复了平静,旷远的暮鼓声散在深冬的风里。
“阮少卿,”李贵牵来马车,宝玉站定作揖,向阮廷玉道,“今日见阮少卿与林姑娘在公堂之上,果真料事如神,今后若有闲时,还请过府一叙,我还想多请教请教少卿呢。”
阮廷玉点点头,又转向黛玉道:“今日多谢林姑娘相助,姑娘容止端严,学问通览,往后若有疑案,还请林姑娘不吝赐教。”
黛玉低声应了,又看了阮廷玉一眼。
大理寺廊下的风灯点起,阮廷玉看见那金红的火苗映进黛玉眼底,像是宝石一样泛起流光,骤然间闪过在扬州素日里的风光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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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和黛玉协助大理寺破案一事已经传到了荣国府里。
刚下马车,过了垂花门和抄手游廊,王熙凤便搀着贾母迎上来,贾母见这一前一后走过来的两个玉儿,又是欣慰地抹起眼泪,叹道:“好!好!生得又标致,如今也肯往那官府里去了,往后也别再叫你老爷操心了!”
宝玉掀了门帘,笑道:“老祖宗谬赞,还是林妹妹能窥得破绽,我不过是帮了些小忙。”
王熙凤已经张罗了一桌子菜,操办地比年节还喜庆,碗中碟中俱是宫里的海参、泉州的鱼翅、长白山的松茸、南海的花胶云云。
黛玉在下首坐了,听他们拉着宝玉的手,称赞往后如何要封官进爵,她面无波澜地听着,只捏着玉杯,多饮了两口浅绿的千日春。
王熙凤见黛玉意兴阑珊,便拉过贾母,点着黛玉笑道:“我们宝玉以后是要往那仕途上去的,林姑娘如此聪慧美丽,不如给我们家做媳妇吧,将来啊,兴许还能当上诰命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