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暗暗皱了皱眉头,她虽与宝玉同在贾母膝下居住,但二人到底男女有别,吃的用的从不混着。
只听“叮当”一声瓷器碰撞的脆响,阮廷玉取了把公勺,舀了满满一勺香芋泥,直接却轻巧地放进黛玉碗中,将那块牛肉死死摁在下方。
“林姑娘,牛肉荤腥,芋泥爽口,若是没胃口,吃点素食便好。”阮廷玉开口,望向黛玉,那眼神像着火般滚烫,只一眼,便立刻望向宝玉,清俊的眉目上难得显现一丝促狭之色。
左边是被默认了婚约的二表哥,右边是心向往之的阮公子,黛玉盯着那瓷碗上蜿蜿蜒蜒的冰裂纹,不知如何是好。
正此时,斗室里边,智能儿又开了口。
“守备公子与张金哥之死,师父怕也脱不了干系罢?”
净虚语调陡然一转,道:“智能儿!你在浑说什么!”
只听智能儿缓缓道:“当日师父托云光办事,恰好经我的手,没过多久,便传出他二人双双殉情,坊间流言又不堪,我便是猜也能猜中……”
“智能儿!”净虚师太断喝一声。
只听得智能儿冷冷一笑,方说道:“师父,我与秦公子真心相爱,若你并非杀人真凶,将当夜之事细细说与我听,又有什么干系呢?除非……除非你真的……”
“我说!我说便是了!”净虚师太恨恨说道,“当如我确是收到了封秦家递来的信,让我子时七刻与他在通仙桥上会面,因是有……有先前答应我的事已办妥……”
智能儿嘲讽一笑:“怕是又找他要了钱财罢?”
净虚师太却不敢回答,只继续道:“那夜我让你替我抄写心经,出来时便迟了,城门守卫盘问我好久,等我匆匆忙忙赶到通仙桥时,秦钟早就等在那里了。唔……我看他面色倒没什么古怪,很平静的,手上倒是拎了个大木桶,我便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木桶里便是他要交予我的事物。”
智能儿没吭声,斗室外的三人看不见室内发生了什么,三人俱无心吃饭,宝玉正夹起一块蟹膏,送到嘴边,又屏着呼吸听净虚绵软无力的声音。
“……哪知道,那秦钟却狠狠地将我骂了一顿!”净虚师太语气有些委屈,“他说,你和我都是见钱眼开的臭婆子!我从没听人这般羞辱我,更何况还带上了你!我一气之下,便……”
“便杀了他?”智能儿的声音很小,却像一记重锤般有力。
“不!不!不是我!我哪敢杀人啊!”净虚师太连忙否认,“我只是想扑上去撕他的嘴皮子,可我转念一想,当时正是深夜城郊,周围一人也无,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他一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万一我打不过他,反倒是被他推到河里,岂不是得不偿失嘛!我只好忍住了,想着先回水月庵,他不是和贾府走得近么,我便找贾府来治一治这个秦公子。”
门外的张司直已经忍不住了,探头进来问道:“你离开通仙桥时,可知什么时辰?”
净虚师太回想了一下,才连声叫到:“我碰见更夫了,约莫丑时三刻!”
黛玉望了眼身边容色淡漠的阮廷玉,沉吟道:“若是智能儿与净虚师太都没撒谎,那么秦钟便死在丑时三刻到寅时四刻之间。”
那边智能儿已然哭哑了嗓子,嘶声裂肺道:“既不是你,也不是我,难道是有鬼抹了秦公子的脖子?”
黛玉原本敛眉不语,听了这句,心中突感异样,双眉一蹙,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芋泥便往外走。
宝玉怔怔地叫了几声,见黛玉毫无回头之意,便抱歉似的对阮廷玉作了个揖,撩起长袍下摆追上去。
“少卿,咱们可要随林姑娘一起?”张司直望向阮廷玉,问道。
阮廷玉缓缓望定黛玉奔出大理寺铁门的背影,匆匆提笔写下信笺,交给张司直道:“我如今有猜测,就不知林姑娘是否同我想的一样……罢了,让那前两天新来的夏言替我跑一趟,智能儿净虚二人可以分开关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