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
怀愫
一到冬日,裴三夫人就有些犯咳嗽。
这也是京城贵人们爱犯的毛病,到了冬天,就算烧再好的炭,或多或少总有些炭气,日子久了嗓子和肺里都燥得慌。
小满入秋起便隔两日就要炖一盅川贝枇杷给裴三夫人顺气润燥。
今年冬天冷得早,炭盆也烧得早,这咳嗽的毛病便也犯得早些。
清晨刚起,川贝枇杷便送到榻前。
一同送来的还有公子的信,就搁在床边案上,裴三夫人扫一眼儿子的信,倒没急着拆开,先喝上两口枇杷露。
搁下瓷盏,这才拆信。
陈妈妈问:“是哥儿来信?咱们这儿都结霜了,山上不定得下雪,也不知道带的衣裳够不够厚。”
裴三夫人先还歪靠在大枕上,目光扫过两行,倏地坐直!
陈妈妈唬了一跳:“怎么?甚么大事?”
难道是哥儿秋猎出了事?那不能够罢,跟的人又多,哥儿又是打小练骑射的,再说还有长胜跟着呢。
“快快!把朱娘子请来!”裴三夫人急急吩咐,“这回的礼备得再厚些,还有……”说到这个她又展开信。
信上写,请母亲挑几块好皮子当节礼送到林家。
裴三夫人略一想就明白过了,林家的家底实在太薄,进了京城,这吃穿用度也是一季一置办。
十月里皮货商人刚进京,正是皮子价最贵的时候,不说银狐紫貂,就是银鼠灰鼠也得好几十两,想必林家是没想把钱用在这上头。
儿子这是瞧见阿宝身上的衣料太简薄,特意想送给她的。
“小满,你开箱子,挑两块小些狐狸皮银鼠皮,要能做帽套风领的尺寸。再拿上两块整张的好皮子……”此时就送想必林家不会收的,自来走礼,也没这么贵的东西。
“先都备下来!”裴三夫人一挥手,这会儿提亲,林家要给女儿备嫁,为显着郑重,也得半年罢?
只要亲事定下,往林家送东西就方便了。
陈妈妈听裴三夫人吩咐这一堆事,也明白过来,未语先笑:“这是,林家肯点头了?”
裴三夫重重一点头:“成了!”
陈妈妈喜不自胜,哥儿对林家姑娘有多上心,三房已经是无人不知了,就连四房五房都在暗暗打听。
这都三年多了,三房可算又有件好事,这桩喜事必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夫人。”小满看夫人这么高兴,也跟着高兴,心里盘算着皮货料子,开口道,“夫人先洗漱罢,还得往老太太那儿请安去呢。”
“是了是了。”裴三夫人深吸口气,“可不能这会儿就露出来。”事得办瓷实,才能露口风。
可她脸上的笑意,又怎么能藏得住。
请完安,四夫人乔氏就笑问:“三嫂是有什么好事?今儿怎么喜气洋洋的?”
裴三夫人道:“能有什么喜事,就是夜里做了个好梦。”
朱娘子一早被人请到裴府,上回她办差了差事,这回又来,她心中还猜测。这莫不就是三夫人说的,“还有下回”罢?
她心里这么想,脸上可不敢露,万一裴家换了人选。她就是个官媒人,让说哪家就说哪家。
坐在下首,捧着茶盏,规规矩矩听吩咐。
“这回的礼要更厚些,后头的纳采纳吉纳征,也先选几个好日子来我看看,将要年关了,玉皇观里合八字的人多,得赶早。”
听这口吻是十拿九稳,朱娘子听得连连点头。
裴三夫人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停顿片刻,一气儿饮了半盏茶。
朱娘子等许久,也没等到姓名,忍不住低声问:“三夫人,是哪家……”
“林家!还能有哪家!”
三夫人哪回说话不是慢条细理的,朱娘子就从没见过她这么有烟火气,想必是亲事成了,十分开怀。
朱娘子也跟着笑起来:“恭喜恭喜,恭喜夫人!真是好事儿多磨,磨完了这程,往后定能顺顺当当。”
择吉日、备礼物,只等着林家秋猎回来,就上门提亲。
裴观是连夜写信回去的,一共两封信,一封写给了母亲,一封写给祖父。
先将景元帝传召的事告诉祖父,再将他要娶林家女儿过门的事写在信末。
裴如棠先还含笑看信,看到最末几行,他收敛了笑意,这林氏也是他选的人,想了想差人去告诉继妻。
“去上房告诉夫人一声,六郎要娶亲了,公中不论出多少,我这里再补三千两。”
裴家每个孙辈娶亲,按例公中该出五千两办喜事。如今家里银钱吃紧,小事上还看不出来,办大事一气要拿这些钱,有些不易。
从去岁起,各房都削减了份例。
可这也是这几年家里头一桩婚嫁喜事,不知还能拿出多少来,不够的就私下里贴补。
告诉老夫人,就是告诉老五媳妇。
裴五夫人管着家,一听说三房要娶亲,她又头痛起来:“这家里上下都还没缓过气来呢,六郎办喜事,就算不能按着以前的份例来,也不能太简薄。”
五夫人身边的冯妈妈道:“家里如何,上下都知道,三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何况三房又不缺这些银子。”
外头再打点,也没有伸手去三房要钱的道理,三房没出仕,又是孤儿寡妇。
家家口袋都瘪了,只有三房还流油。
“她再有钱,这也是公中该出的。”五夫人唉声叹气,想了许久,“这就到年关了,明岁还有老夫人大寿,最多两千,再多可没有了。”
四夫人乔氏也听说了,她心里也在算着银子:“不知道会给多少,五千那是没有,三四千?”
她打着算盘算自己儿子结亲能拿多少,要是公中实在给的少,那她可得去闹一闹。得了这注钱,手上也好宽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