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今日我为何来见你吗?”
按理说,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进来,但是卫起进来了,甚至神不知鬼不觉。
竖起耳朵来仔细听,便能发现,周围根本没有任何的动静,她甚至能听见秋蝉最后的鸣泣。
星夜而来,囹圄阴暗,又能做什么?
这等时候,最适合做一些杀人灭口的事。
账册乃是宋仪给卫起的,而卫起在此案之中的作用必定不那么简单。
东窗尚未事发的时候,卫起只当没有这件事,但一旦此事威胁到他本身,唯一有危险的便是宋仪。
但是……
宋仪抬眼起来,看不清卫起脸上晦暗的神情。
她感觉到了害怕,感觉到了惶恐,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因为,她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无辜者,这一切凭什么要她来承受?
这十多年来,她又有做错过什么?
宋仪想要问问这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薄待自己。
可她口中干涩,问不出口。
末了,宋仪只道:“我不曾说,您也不曾说,如今有第三人知道我参与了此事,那么……这一位是否也知道您参与了此事?”
“所以……”
“根本的威胁,并非宋仪,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她不想死。
至少此刻,她发现自己太不甘心。
“说得很有意思。”
卫了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宋仪,“只是,你若死了,旁人又如何来的铁证来指责我呢?”
说到底,第三方对卫起并不要紧。
真正要紧的,是保证宋仪这个跟卫起有直接接触的人说出什么来。
她聪明是聪明,可始终还是一介闺阁女子的眼界,看不见太大的东西,也并不清楚真正的野心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他所接触的肮脏污秽相比,宋仪真的……
挺干净。
想起这词,卫起莫名地笑了一声。
宋仪的脸色,已经渐渐地白了下来。
她明白,卫起竟然是来灭口的。
于是那一瞬间,她嗤笑了一声:“弱者,任人鱼肉罢了。”
她便是案板上的鱼肉,而卫起,甚至是周兼,或者是隐藏在暗处的人,都是刀俎,她无法反抗。
所谓的“聪明”和“心思”,在这等人的面前,全化为齑粉,半点不存。
那一瞬,她眼底颜色有些灰暗,看着卫起的目光,也渐渐带上了嘲讽。
然而,更多的是一种痛恨和不甘。
这种痛恨,这种不甘,只让她两眼底下燃气一簇火苗,渐渐从她眼底烧到心底,以至于浑身鲜血都似乎要滚沸起来,让她颤抖,也让她咬紧牙关,不愿示弱。
一盘棋,一盘烂棋。
于宋仪而言,这已经是一盘死棋,再也下不动了。
卫起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单薄的,瘦削的宋仪,蜷缩在这狱中角落里,孤独又无助,然而她身体里却忽然生出许许多多寻常人没有的东西,让她的身躯被填满,甚至满溢出来,从她的眼底投射而出。
像是黑暗里的,欲与日月争辉的萤火。
卫起忽然有些舍不得杀她。
然而……
他还是一摆手,伸手闪出来一个人,将一杯酒摆在了宋仪的面前。
黑暗里,酒液摇曳着透出来的月光,有几分奇异的旖旎。
宋仪心冷了一下,她抬眼望着卫起。
这样的恨意,也被挟裹着,朝着卫起而去。
手里提溜着的乃是一串佛珠,卫起容色淡淡,身后的人早安排好了一切,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来过。
宋仪若是死了,那也是畏罪自杀,不会有人清楚是他做的。
这一切一切脏污的事情,都无法与他卫起扯上关系。
世人眼中,卫起乃是吃斋念经的佛徒,可实则手举屠刀的阎罗。
有时候,他把丧尽天良的坏事做尽了,世人也只以为他是菩萨心肠……
与他恰恰相反的是宋仪,没做什么事情,原本一颗柔软的菩萨心肠,却被人误以为是蛇蝎。
世间事,黑白颠倒,岂不有趣?
卫起想着,说出口的话,已与他原来的想法不一样了:“我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摆在了宋仪的面前。
她眼前这一杯,必定是封喉的毒酒。
将酒盏握住!
卫起陡然瞳孔一缩,注视着她。
宋仪也看着他,她手很稳,端起了酒盏,然后素手一倾……
“哗啦啦……”
酒液从酒盏之中倾倒而出,落在宋仪眼前的地面上,流泻开去。
而后她松开手指,酒盏“当”一声落了地,寂静的夜里荡开很远……
“我选剩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