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主将计就计,命我假意投诚,博得你们的信任,等的就是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沈堂主,你怕是看不到,现在你的老巢,该是一片狼藉尸横遍地了吧,你们自诩同生共死,都是好兄弟,我还是快些送你上路和他们团聚吧。”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堂主真是错看了你……”
一声痛呼,齐得胜滚倒在地,展昭于石后看的分明,他脖颈之上,赫然插着一枝白羽铜箭。
“齐兄!”展昭觑着外围似是无声息,飞快地将齐得胜拖将进来,齐得胜口中迸出血沫来,上气不接下气:“展大人,这骨勒仁冗,想不到……”
“人心易变,现在说这个,于事何补?”展昭伸手按住他创口,“噤声。”
“噤声也不会……多……活两日,”齐得胜咧嘴一笑,“想不到我老齐死时,身边陪着的,是南侠……”
展昭微笑,心中却止不住叹息。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齐得胜的目光渐渐涣散开来,“堂主是不是也疑心他,所以今日不带队,却推了……你……出……出面?只是堂主没想到,骨勒仁冗如此心狠……双刀齐下,竟掀了入松堂的……总舵……堂主……老齐地下见你来了……”
他语声越说越弱,胸膛处终于再无起伏。
展昭一声叹息,伸手帮他将双目阖上。
西夏人搞什么玄虚?既然已经围住了他们,缘何还不动手?
展昭心下生疑,探头看时,只见峡谷之上,齐齐推出数十辆兵车来。
兵车?
电光火石间,展昭的脑袋轰的一声:那不是兵车,是西夏人的旋风炮!
西夏人的泼喜旋风炮,实则是抛石机,用于攻城掠寨,据《宋史·夏国传下》记载,有“炮手三百人,号‘泼喜’。”
只是对付几个小小刺客,何至于用上旋风炮?
这个念头方起,头顶已传来石块相击之声,这一处峡谷的山石早有皲裂,经石块猛击,更加禁之不住,呲呲裂响不绝,头顶落尘不断,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展昭心中一凛,迅速飞身而出,就听砰的一声,巨石砸在方才掩身之处,泛起无数烟尘。
浓密的烟尘之中,四面八方破空之声愈来愈密,耳畔不断传来已方的惨呼之声,展昭手中巨阙舞的密不透风,但是箭雨实在太过密集,忽的足踝一痛,知是中箭,方低头看时,背后又是裂石之声,展昭大惊之下,飞身撤开,奈何足上无力,到底迟了一步,背心重重挨了一下,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昏死过去。
————————————————————
李元昊端坐行宫书案之后,正翻检枢密院的折子,忽闻门外步声橐驼,抬头看时,进来的正是骨勒仁冗和前锋卫将野力涂,野力图臂上缠着绷带,行动倒是无碍,想来只是小伤。
李元昊唇角弯起:“怎么样?”
野力图面色恭敬:“如圣主所料,入松堂一班贼子果然中计,被我们缴杀于孤岭山前的峡谷中,只是……”
李元昊面色一沉,眸光暗如鹰隼:“只是什么?”
“只是那沈人杰,甚是狡诈。他身中数枚羽箭,又为重石所击,属下还以为他是死了,方才近前,就挨了他一箭……”野力涂恨恨,“不过圣主放心,他逃上了孤岭山,属下已派重兵封山,料他插翅也难飞。”
“射了你一箭?”李元昊的笑容甚是玩味,“什么箭?”
野力涂将手中沾了血迹的袖箭毕恭毕敬奉上。
李元昊伸手拿起了细看:“我记得,先番有人潜入宫中生乱,相斗之时,留下的也是这样的袖箭。沈人杰,听说是入松堂堂主?”
后一句话是向着骨勒仁冗说的,骨勒仁冗忙道:“正是。”
“果然是个英雄,连我的前锋卫将都险些折在他手中。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个窝囊人物,也领不了入松堂了。大宋,果然还是有几个人的。”
野力涂和骨勒仁冗对视了一眼,没敢应声。
“只是……”李元昊冷笑,“区区袖箭,宋人的小玩意儿,如何经得住我们大夏的重剑!”
语毕扬手,就听蹭的一声,袖箭钉入了墙上悬着的羊皮疆图上。
那是大宋行省疆图。
————————————————————
入夜。
骨勒仁冗回到家中,屏退一干守卫,径自进了卧房。
卧房中央,好一副香艳绮丽场景,丝丝酥胸半露,绢衣不掩香肩,正偎在沈人杰怀中,举杯喂饮。
沈人杰低啜两口,蓦地抬起头来,一双鹰眼精光四射,骨勒仁冗心头一凛,慌忙见礼:“堂主!”
“事情都办妥了?”沈人杰的声音阴测测的。
“已经办妥了。”
“李元昊没有生疑?”
“堂主尽可放心,”骨勒仁冗面上现出倨傲之色,“李元昊深信经此一役,入松堂已被一网打尽,所谓的堂主沈人杰也将不日殒命孤岭山,自己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他却不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时今日,才是我入松堂真正扎根西夏之日。”
“不错。”沈人杰面上终于露出笑意来,“费劲心机,虚实变幻,甚至陪上这许多条兄弟性命,终于让李元昊尽信于你,骨勒仁冗,你可不能负了朝廷期望。”
“堂主放心吧。”骨勒仁冗面沉如水,“西夏人掳我边庭,杀我父母,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幸遇堂主,杀骨勒仁冗,使我李而代之。在下敢不效犬马之劳?”
沈人杰微微点头,忽的想到什么,忍不住唏嘘:“倒是可惜了展昭……”
“堂主不必挂怀,”丝丝欺身上来,软语宽慰于他,“又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想来展昭也不会怪堂主。说起来,也是他阖该不幸,偏偏擅使袖箭,剑术又佳,要找一个人假冒堂主,非他莫属,这也算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退一步说……”
她语声渐低,呵气如兰:“退一步说,我听说庞太师对那个包黑子甚是不喜,想来对包黑子的羽翼也是看不惯的,这一回去了展昭,庞太师脸上可能会不好看,但心中说不定也是暗喜,没准还会记堂主一功,你说是也不是?”
……
一时无话,窗外风声渐起,撼的窗棂吱吱作响,骨勒仁冗走到窗边,启牖看了看天,语焉不详:“今夜无月……天色不好,怕是会有……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