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姚蔓青又是惊惶又是不解,“我毕竟是你妹妹……再怎么样,展昭是外人……”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方才关上的门,咣当一声被谁踹开了。
姚知正似是站不稳,被边上的宫人搀扶着——或者说是挟制着更确切些,他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指指向姚蔓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一出门,他便被旁侧的宫人制住了,刚想呼救,嘴巴里已被塞了个严实,动弹不得间,眼角余光瞥到了同样被挟制住的管家、张李氏,以及其它在侧的下人。
姚知正懵了,他第一时间猜测是不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匪寇,然后他忽然觉得有几个宫人的样貌很熟悉,似乎……是之前来姚家带走展昭的县衙差役……
再然后,他就顾不上这么多了,他被屋里时断时续的对话转移了注意力——某些句子由于音量压的太低的关系,他并没有听全,但是没关系,这不影响他对整个事件的解读。
听到后来,他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身上下,先是麻木的僵直,后是不可抑制的战栗。
他没有忘记用眼角的余光去关注他人的面色:家门不幸啊,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还让这么多人都听了去,以后叫他怎么在人前抬得起头来?姚家的声誉、门楣……毁了,全毁了。
姚知正有点失魂落魄,耳边嗡嗡的,像是鼓儿磬儿齐响,两条腿面条样发软,整个人虚虚地挂在挟制他的“宫人”身上,再然后,咣当一声响,有人一脚踹开了门扇……
姚蔓青的脸刷的一下就没了血色,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姚老爷,令媛方才所言,你可都听清了?”声音传自外间,姚知正茫然地回头,来人一袭青衣,身形消瘦,不消看脸,他也知道来的是公孙策。
“听……清了。”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那就好。”公孙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咱们开封府的展护卫,应该是没事了吧?”
姚知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是不说话。
穷寇莫追,公孙策倒也不拿话去挤兑他,几不可察地冲着厅中的姚蔓碧使了个眼色,尔后挥了挥手,那群事先安排好的“宫人”心领神会,悄然离去。
“既然没事了,那在下少不得要去一趟县衙,请差役放了展大人——展大人遭此无妄之灾,堂堂当朝四品,现下还在牢里押着呢。展大人若是不计较这事还好,若是计较……”公孙策微微一顿,意味深长,“这世上大大不过一个理字,人人都要讨个说法不是?”
语毕,也不待姚知正应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方才还乱哄哄的厅堂,刹那间便安静下来,姚蔓青脑子里一片混沌,下意识地往姚蔓碧身后避了避。
“蔓碧……”最先回过神的是姚知正,他声音沙哑,急急过来,“蔓碧,你想想……想想办法。”
“父亲要我想什么办法?”姚蔓碧眼眉儿一抬,似笑非笑。
“那个展……展昭,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将此事捅了出去,那我们姚家的声誉可就全完了……”
“声誉?”姚蔓碧笑笑,“父亲,姚家有什么声誉?是鸿儒辈出还是德行远播?我怎么不记得姚家有什么声誉?”
姚知正讷讷的,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儿竟似是不认识般,又想了想,忽的打了个激灵,口吃道:“方才……方才你不是说,斩了展昭么?”
“堂堂御封四品,说斩就斩,父亲当我有这么大本事么?”
姚知正又被呛住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和不合理,原本,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察觉出不对劲的——事实上,他开始也有过疑心:蔓碧怎么会回来?
只是后来,事情起的突然,一件接着一件,毫无转圜的余地,他整个儿就糊涂了。
“蔓碧……”姚知正口气软下来,“一家人……你怎么反帮着外人设计自己妹子……一损俱损……青儿固然有错,我必狠狠责罚她,只是,当务之急……”
姚蔓碧笑了笑:“父亲的意思,我明白的很。父亲放心好了,展昭那头,我自会让他闭嘴。至于青儿么……”
说到此,她语声愈发温柔:“青儿想嫁给刘向纨,容易,还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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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转稀薄,东边的空中渐渐泛出鱼肚色来,展昭终于坐不住,腾的站起,向公孙策道:“先生,端木怎么还不回来?”
公孙策也奇怪的很:“先前跟她说好的,我走了之后她尽快回来的,这丫头,又跑哪去了?”
展昭眸中掠过一丝焦虑之色:“先生你且坐,我去找她。”
公孙策叹了口气:“展护卫,那丫头那么能耐,一忽儿能穿墙一忽儿能穿什么魂魄衫,我瞅着她绝不会出事。”
顿了顿又道:“你还是耐心在这等着。”
话未说完,外间已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公孙策呵呵一笑:“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展昭被他笑的一窘,忙过去开门,抬眼看时,那一声“端木”便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喊不出来。
端木翠瞥了他一眼,笑嘻嘻道:“怎么,我换了件衣裳,你就不认识了?”
声音自然是端木翠的声音,但是通身的打扮,尤其是那张脸,明明便是姚蔓碧的,展昭叹气:“你换的衣裳,可不是谁都能穿得的。”
“那是自然。”
说话间,很是洋洋得意的进屋,在公孙策对面款款落座,端的是仪态万方,然后饮茶,一只手擎起茶杯,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以袖遮面,小口呷饮,眸光自袖顶往外溜,见公孙策看鬼样看她,不慌不忙地回以嫣然一笑。
公孙策无语凝噎:“端木姑娘,你赶紧换回来吧。”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端木翠不紧不慢,“过个十天半月再换也不迟。”
公孙策默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塌了。
过个十天半月?让他每天看着这位根本不优雅的姑娘如此优雅的饮茶……行路……说话,以及……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