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尾鱼淡淡一笑:“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沉渊的触手所试探,我也不例外,否则我也不会在冥道中频频见到你的幻影。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以为我是包藏祸心,但我的确是在好心提醒你:沉渊在你身上打下烙印,必有缘由。今日你或者可以平安出冥道,但你未必出得了沉渊。”
端木翠只是冷笑,并不曾将他的话认真听进去:“你怎么会在冥道中见到我的幻影?印象中,我跟你应该没什么交情吧?”
温孤尾鱼容色极是平静:“或者是因为,瀛洲值得我记住的人,实在不多。”
端木翠微微皱眉,她纵是再迟钝,此际也察觉出温孤尾鱼对她似是别有情愫:在瀛洲时,她虽然时有进出瀚海书阁,但与温孤尾鱼的碰面实在不多,就连那寥寥的几次,温孤尾鱼也是畏首畏尾局促不安,几乎不敢抬首看她——否则她也不至于连温孤尾鱼的样貌都记不真切。
那么温孤尾鱼话里话外,余音袅袅,处处留有未尽之意,又作何解?
端木翠沉吟不语,眼角余光蓦地瞥到袖上曙光,心下一紧,因想着:此番进冥道时辰吃紧,千万不能被温孤尾鱼三绕两绕耽误了正事。
心念至此,索性将之前疑惑尽数抛开,四下环顾一回,冷冷道:“瘟神和疣熊氏呢?”
“死了。”
“死了?”
“难道不该死么?”温孤尾鱼提醒端木翠,“瘟神位列仙班,却为着一己之私涂炭生灵,论罪当诛。至于疣熊氏,本就是下贱精怪,死不足惜。”
端木翠怒极:“温孤尾鱼,亏你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若说论罪当诛,瘟神也许只死一次就够,你死上十次百次,都不足赎罪!”
“我跟他们不一样,做大事,必然要有牺牲,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上仙原为战将,应该比我更明白此节。”
端木翠气得几欲咬碎银牙:“温孤尾鱼,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人,做大事?你要做什么大事?”
温孤尾鱼并不正面回答,只冷冷道:“死了几个凡夫俗子而已,上仙何必如此动气。我听闻西岐伐纣之时,上仙曾与杨戬合营,两日间连下三城,战车不知碾过多少人骨,死在你手下的人,只怕比宣平疫死之人多的多了……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指责于我!”
端木翠怒不可遏:“我跟你怎么会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温孤尾鱼咄咄逼人,“死在你端木营兵将手下的商汤将士,又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了?听闻端木营作战极狠,冲杀凶悍非常,否则你一介女流,也不会跻身姜子牙帐前骁勇战将之列——你行军布阵之时,可曾给对方留过活路?上仙,你与我是一样的人,无谓作五十步笑百步之举。”
端木翠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心口一阵窒闷,连带呼吸都滞重非常,明知温孤尾鱼强词夺理,偏偏一字字一句句都入了耳,也入了心。
至少有一点,温孤尾鱼是说对了,她行兵布阵素来决绝,甚少妇人之仁——所以一直以来,帐前领下的都是前锋令。
彼时志在求胜,忙于征讨,倒也不觉有何不妥,后来安居瀛洲,闲时忆起前事,不安之感反一日胜似一日,难免暗悔昔日悍勇有余却失之仁厚——她平日里伶牙俐齿,此际让温孤尾鱼说中心事,反而一句驳斥之语都说不出。
正气恼难平之时,就听有人沉声道:“纣王无道,残又损善,武王伐纣,顺天应人,是依德行事。两军遭遇,难免死伤,况且兵连祸结之时,生死悬于一线,当行非常道,存非常义,怎可因对敌之仁废全军之功?端木身在将位,行将之事,无可厚非。倒是你温孤尾鱼,位列仙班却存龌龊之心,不思仁义反行孽畜之事,死到临头还巧言偏辞颠倒是非,何止无耻,堪称下流!”
端木翠心中一喜,脱口道:“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