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有话没话,有搭没搭,辰光如涓涓细流,留之不住追之不及——转眼间,已是入曙时分。
公孙策看着端木翠唤下曙光,听她给曙光加持归去来咒,又看着那团曙光高高去向中天,竟没来由的心慌起来。
端木翠也有些紧张,方才大把闲暇,她都没什么话说,此刻分别在即,她反涌出许多事来要交待,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她先前吩咐过的。
“公孙先生,曙光现于何处,冥道便在哪里显形。待会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冥道入口,展昭成功放归魂魄之后,这些人首尾处的七星灯会自行燃起火焰,届时鬼差追魂而至,会想方设法灭灯。我已在灯上设下符咒,他们无法近前打翻油灯。最要防四个鬼差聚在一起吹灯,是为‘四面阴风’,灯灭人死,最是凶险,切记。”
(某恍然大悟插话:原来这就是鬼吹灯……)
公孙策心跳如鼓,唯恐漏掉什么,用心记下,不住点头。
吩咐完公孙策,待要向展昭说两句,眼前忽的一黑。
就听展昭沉声道:“冥道显形了。”
端木翠低低嗯一声,因惦记起吩咐展昭的事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犹豫了一回,于黑暗之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曙光争先恐后,渐次回归,一粒粒微渺曙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极细的光痕,愈是近前愈是莹亮,随意附着于端木翠衣袂之上,起偃无序,明灭不定,朦胧光影流转之下,端木翠的样貌忽而明晰忽而模糊,一时观之可亲,一时却又疏远陌生,展昭忽然生出空落之感,只觉天地尤其阔大,余一颗心飘飘荡荡,上下左右茫然试探,终年累月也触不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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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归毕,端木翠思忖片刻,伸出手指隔空向着展昭和公孙策袖上各比划了一回,顿了一顿,自两人袖上各自翩翩飞下一只蝴蝶来,展昭心中一热,只觉分外亲切,脱口道:“信蝶!”
端木翠含笑不答,伸手弹了弹自己衣袖,低声叱道:“过去几个。”
话音未落,就见数点曙光自她袖上起来,慵慵懒懒,与信蝶会于中道,再过了一回,曙光不再,两只信蝶却通体散出光来,晶莹剔透,直如明灯。
公孙策暗暗称奇,低头看衣袖时,才发觉袖口处破了一块,视其形状,正与信蝶轮廓吻合,料想展昭袖上亦如是,因胡思乱想:不知道这信蝶不飞时,是不是恰能将空处填上,若是随意寻块布料补了,便是块蝴蝶补丁——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袖上补上这么个物事,张龙赵虎他们背后定会笑个没完……
正如此想时,原本飞在一处的信蝶已然分开,一只停于展昭肩上,另一只却飞回殿中,立在一只七星灯的灯沿处,蝶翅微颤,连带殿内忽明忽暗,阴影憧憧欲动,说不出的怪异。
端木翠笑道:“曙光若全被我带走,你们便什么都看不到啦,留下两只信蝶,给你们照明用。”
顿了顿又道:“那……我先走啦。”
这一时刻终是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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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去势极快,瞬息间已没入冥道入口,展昭轻吁一口气,也不再多作耽搁,转身向公孙策拱了拱手,亦疾步向冥道去了。
公孙策眼见巨大阴森的黑色洞口正对着城隍庙,不由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往殿内后退了一步。
其实方才端木翠收曙光之时,周遭一切声息已然停歇,只是三人或说或话,并无明显感觉,现下两人一走,公孙策才发觉四周静的可怕,左右看时,怕是除了自己和那只信蝶,再无活物。
战战兢兢退入殿中,寻了个蒲垫端端正正坐下,明明只他一人,却深恐自己手脚摆的不是地方,坐的甚是局促,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的心跳声慢慢放大开来,开始时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紧接着偌大殿内,不知名的犄角旮旯,似乎也有这般一下紧过一下的声音涤荡开来,将自己的心跳带得愈加急促沉重,胸口滞涨无比——心知如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妙,紧要在快将注意力转移开去。